《琉璃草》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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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天第一个想到的是琉璃草姑娘,会是她吗?
这些日子以来,他找她找得可辛苦了,每日抢着出诊送药,出入和家门户,可惜连个蛛丝马迹都没有。
有时,他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梦。两年前在宿州镇,河上的丧船,丧船上的白衣姑娘,转眼了无痕;一个月前,在后山,蓝衣姑娘,又是匆匆一瞥后,便无行迹可寻。
她是一阵风,一阵雾,一个他自己生出来的幻象吗?可是,那条蓝花手帕,却那么其实,莫非是瑶池仙女在人间留下的一线希望?
用一些话搪塞母亲,勉强过了关后,宗天觉得事情紧迫,所以考虑了半晌,才决定找芙玉帮忙。
他将芙玉请到长廊的一角,避开了所有的人。要说出这种事,还是非常困难。
芙玉见哥哥支支吾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恍然大悟地叫道:“我明白了,是有关湘秀的事,对不对?”
“你们为什么老提湘秀呢?好象我对她有什么义务似的。”宗天有些沉不住气。“这些年来,虽然没有摊开来说,但大伙都明白,湘秀不嫁,都是为了等你。”芙玉不以为然地说。
“等我做什么?我和她,既无山盟,也没海誓,这不是教我为难吗?”宗天说。“我觉得一点都不难。你男未婚,她女未嫁,不正好缔结良缘吗?”她说。
“可惜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他终于说出来。
芙玉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问:“是谁?”
“问题就在这里。我曾在后山坡见过她一次,猜她住在汾阳城里,但却一直找不到她。”宗天说得有些尴尬。
“她叫什么名字?”芙玉问。
“不知道。”他摇摇头说。
“天呀!一个连姓名都不清楚,又只见过一面的姑娘,你就当她是、心里人,这太不可思议了。”她无法置信地说。
“事实上,我两年前就见过她了。从那时起,就对她念念不忘。若要形容这种奇怪的感觉,大概就叫‘一见钟情’”吧!”这也是他近日寻觅不着后的体悟。“是很奇怪,只有见过两次面,就能动情,为什么自幼看到人的人,却生不出一点情意呢?”她仍不解。“这或许就像你选择了克明,而非兆青的原因吧!”他试着说。
芙玉细思这一段话,才慢慢抬起头来说:“她一定长得很美啰?”
“是很美。她身形纤秀,不比你高,年龄也不比你大;她的眼睛彷如秋水,会夺人心魂;她说话温柔,举止优雅,全身上下充满灵气……”宗天滔滔不绝地形容。
“够了!反正是天仙美女就对了!”芙玉忍不住打断他说:“你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我猜她不是本地人,而是近两年由外地来的。”他分析着说:“我想,你们有姑娘会,常在一起绣花谈天,也许能替我打听到。”
“外地人?”芙玉努力思索,“这两年,举家迁来镇上的有二、三十户人家。带大姑娘的差不多十来家,而姑娘要合乎你形容的,只剩林家、程家和潘家。”
“程家?是不是程慧梅?”宗天反应很快地问。
“娘跟你提过啦?”芙玉问。
“嗯。”宗天点点头,“娘说她父亲是汾阳小学的新校长。”
“若要严格说起来,慧梅是最合你条件的人。她是出了名的美丽温柔,一到汾阳就惊艳全城,求亲者络绎不绝;可她爹却一个个拒绝,就想为掌上明珠挑一个文武全才的好女婿。”芙玉说。
“或许真是她。”他满怀希望地说。
“倘若真是慧梅,湘秀自然是比不上啦!”她叹一口气说。
“我对湘秀的事完全不知情,就请你慢慢开导她,要她另寻幸福的归宿。”宗天又说:“我什么时候能见那位程姑娘呢?”
“瞧你急的!”芙玉说:“明天下午,我们几家姑娘会在普济寺荷花池旁集合,一起到范家去绣端午龙舟的锦旗。你可以在一旁仔细看,不就真相大白了?”
“谢谢你,好妹子,你真是功德无量!”宗天开心地说:“我一定会让你在年底前嫁到方家的。”
“好端端的,干嘛又扯上我?是你急着想娶,我才不急着嫁呢!”芙玉气唬唬地说。
可是她话尚未骂完,宗天就飘飘欲飞地走了,嘴里还哼着什么“寂寞蓝”及“忧郁蓝”。
她一向潇洒不羁的大哥,对爱倒是很专一固执。慧梅是貌美出众,但要迷倒聪明自负的大哥,应该不只如此吧?
※※※
第二天是个大晴之日,宗天早早便将事情做完,和芙玉一前一后地出发。
普济寺前是另一个人潮集散地,从早到晚都少不了一些小贩、卖艺者及虔诚的善男信女。
芙玉走到了荷花池旁,和已在那儿的三位姑娘会合。尽管有一段距离,但宗天仍看出,其中没有一个是他要寻找的人。
正徘徊着,有人在后面喊他。
“秦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呢?”是湘秀。
因知道了湘秀的心事,他有些不自然,只说:“我出诊,路过而已。”
那儿芙玉已发现变化,又逢湘秀的招呼,她只好带着三位姑娘走过来,笑着说:“好巧呀!在庙口碰到你。我来介绍一下,林如英、程慧梅、潘怡云,都是我姑娘会的好姊妹。”
宗天一一颔首,脸勉强笑着。
程慧梅的确是貌美如花、举止款款、体态妩媚,和他应对也不扭怩,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是,她仍不是那拨动他心弦的女子。
芙玉看着大哥的眼神,见他的失望,有些气馁,一张粉脸不禁也垮了下来。
“我们得走了,湘文在前头的布庄等着,要大家一块儿挑颜色。”湘秀看看宗天,眠嘴一笑说:“秦大哥有空的话,也可以帮我们提供些意见。我哥说,你也参加今年的龙舟队,不是吗?”
“挑颜色的事,我不在行。”宗天忙说:“我还是去探访我的病人,比较正经。”
他告辞后,一转身便听见咯咯的笑声,他不明白,自己那几句话,有什么可笑之处?
接下来的一日,他心情不甚佳。她应该在汾阳,在某个屋顶下的……而或许,她又乘船离开了?
这种寻人的痴狂几乎成为一种疾病,潜伏了两年,平常感觉没事,然而,一旦被诱发,便冷热齐上,百症齐发,再不见她就停不下来。
若无缘,为何又要相逢?若有缘,为何见一面都难如上青天?
那天晚上,芙玉主动到药库找他,张口便问:“他们没有一个是你的心上人吗?”
“很抱歉,让你白忙一场。”宗天不太想提这件事。
“那就怪了!”芙玉偏偏更起劲地说:“汾阳城家世清白,有模有样的姑娘就这么多,我实在想不起来了……除非,她是在酒肆里卖唱的女子……”
“不可能的!她气质高雅,像无瑕的白玉,一点风尘味都没有,不可能是卖唱女!”他立刻反驳。
“反正在你眼中,她样样都好。”她不服地说:“可是你也看见的,我们慧梅也不输给她吧?”
宗天无言,不想评论什么。“瞧你那迷惑的样子,都不像我的大哥了。”芙玉突然想到说:“唉呀!
你把她说得来如影去如风的,她会不会是狐仙女鬼变的,要来摄你魂魄呀?”
“都科学时代了,你还信这一套,真是荒谬!”宗天斥责着。
虽然如此说,但芙玉的一番话一直在他心头徘徊。自幼他也听了不少狐鬼幻化成人,来报恩或复仇的故事,而她那不似人间俗品的气质,倒像是有可能由天地之气孕育的……
无论她是人、是鬼、是狐,他都想再见她一面,解开所有的谜底。
※※※
湘文坐在桌前画着龙舟旗的草图,正方布面,两条呼风唤雨的金龙,衬着绛红银边的底,好不热闹。
但这热闹,绾不住她内心的那一份愁思,好几次她掷笔叹息,望着窗外,静静地发愣。
依着农历时节的百花记事,现在应是“蔷薇蔓,木笔书空,棣萼恚|,杨入大水为萍,海棠睡,绣球落”。
杨入大水为萍……萍无根,四处飘泊,聚散不定,她脑海中浮起了宗天的身影。
他天生的开朗,笑容里的潇洒,昂藏男子的魅力,还有那形于言表的热情,话语中的情不自禁,都在在地冲击她的心。
两年前宿州镇一别,她以为已沉埋于底的记忆,竟在见到他后破土而出,而且成了发芽的种子,快速窜出,迎着阳光,阻止不了地抽枝长叶。
她已是要成亲的人了,怎能在心里念着另一个男人呢?而那男人还是二姊长久期盼的如意郎君。
她其实什么也没做,还尽量躲开他,怎就彷佛是一团乱麻了呢?
“……终是笑脸相望的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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