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草》第11章


宗天看她可爱的模样,不禁逗她说:“你是不是听说,我秦宗天自幼就聪明绝顶,锋芒毕露?比如,我五岁能背石头碑刻的‘海上方’,十岁能仿医书配药,十二岁能看病,十六岁念完所有中学的书。”
湘文瞪大眼睛望着他,他又继续说:“还有,我如何参与护法运动,如何和军阀斗智。我是个顶天立地、有为有守的青年,也是现代的李时珍,但我比李时珍更好,因为我还懂得西方医学……”
湘文噗哧地笑了出来,哪有人这么自夸自擂的?他的脸皮也真够厚了。
宗天是第一次见她笑,那种快乐及成就感简直无法形容。所以,古代商纣为了博妲已一笑,亡了自己的国家,其实并不是那样愚蠢或罪不可赦,因为那一笑之珍贵,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我的优点既然那么多,够有资格成为姑娘的朋友了吧?”他乘势说。
湘文笑得脸泛桃红,但她仍用间接的方式回答说:“你是我们范家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那么,我可以再见到你吗?”他又问。
“你到范家,就会见到我。”她回答。
“不!我是说在这里,古柏树下,像今天一样。”他坦率地说。
她的笑容隐去,眉头快速地皱起,有点指责的说:“这算什么呢?男女授受不亲,我今天来,已经很不对了,但至少是为了一条手帕,以后就更没有理由了。”
“湘文,你听我说……”宗天向前一步,几乎快碰到她。
“不!我不会再来,我们不可以再单独见面了!”湘文害怕他真会拉她,一说完,就快步离去。
“湘文,别跑!”他跨上巨石大喊:“你慢慢走,小心摔倒,我不会追你的!”
但她依然没有慢下来,一会儿就看不见她的粉红衣裳了。
聊了天,也彼此了解,又引出她的笑容,为什么还是这种结果呢?
湘文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保守矜持,已是民国时代,外面都高唱自由恋爱了,她还在用“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
现在不能单独相处,那么结婚后呢?她和他面对面,还会如此害羞排拒吗?
或许她生性内向,或许她年纪还小,怕是十八岁都还未满,胆子总没那么大;但他却等不及,他好想拥有她,和她朝夕相对,永不分离呀!
“湘文,你躲不掉的,你总有一天会是我的妻子!”他对着林间大叫。
绿荫深处传来不清楚的回音,狂喊后,宗天的心情好多了,他有办法让她再见他的。
言妍……琉璃草……第四章
第四章
湘文就着亮白的阳光,将手中的金箔搓入绪红的绣线中。这是一份极需要耐心的工作,以往她都能一气呵成,今天却很不顺利,在几次中断后,连向来温婉的地也急燥起来。
全是宗天害的,弄得她愈心烦意乱。这些天耳旁尽是他“做朋友”的提议,可他们之间能当朋友吗?当朋友就得私下相会吗?不!这当然违反她自幼所受的教育及训示。
可是他的急切,总让她心动与不忍……
因为太专注于自己的思绪,湘文好半天才发现一旁绣荷包的二姊正对她说话,“……曹家又派人来说媒了,娘不好再拒绝,只说先合八字再谈。唉!我现在是分秒都难捱,全家人都看我不顺眼,巴不得我早点嫁出去。”
“曹家少爷似乎很有诚意,这已是第三次来提亲了。”湘文说。
“可是我还在等……”湘秀没有说下去。
湘文知道那名字,捻线的手轻轻一颤。
“我很傻,对不对?芙玉都暗示我了,她母亲中意的是慧梅,说亲的第一个选择也是慧梅。我承认,论家世、容貌、才华,我当然是不如她,但我认识秦大哥几乎是一辈子了,总不该输给才来一年的外来者吧?!”湘秀说到最后,竟有些激动。
湘文手持的金箔又断一根。既要说亲慧梅,他又为何招惹她呢?
“小时候我们两家人常开玩笑说,兆青娶芙玉,我嫁给宗天,亲上加亲,双方都不损失。”湘秀继续发泄内心的苦闷说:“谁知长大后就没人当一回事了。芙玉选了方克明,大哥另娶,只有我还认真着,使惹人笑话而已。”
“姊,秦大哥有给你任何承诺吗?”湘文说出她心中隐忍已久的疑问。
“就是没有,我才难以开口。”湘秀叹口气说。
“秦大哥是不是有很多红粉知己呢?”这是湘文为自己问的,“我的意思是,像风流成性,用情不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秦大哥绝不是那种人,他虽然豪爽不羁,但对女孩子还是很正经、很守礼。我记得,以前若屋里只剩下他和我两个人,他一定会马上离开避嫌,不曾有过任何轻浮的举止。”湘秀赶紧说。
这和她所认识的宗天并不一样,湘文沉默地想着。
“宗天是个正人君子,真的,你可不要因为我的事,而对他存有偏见。”
湘秀又说。
“自古多情空余恨。”湘文叹一口气说:“姊,秦大哥看来是无意了,你就不要再等他了吧!”
“还有一些时间的,至少在他未真正向慧梅提亲之前,我还有希望的,不是吗?”湘秀仍不死心地说。
湘文却被这段话震撼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痴情呢?她正想开口,兆安却跑进来,一脸神秘兮兮她说:“三姊,我有话告诉你。”
“什么话?”湘文问。
“你出来,这是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兆安拉着她说。
“连我也不行吗?”湘秀在一旁说。
“不行!不行!”兆安边说边将湘文拉到树丛后,再交出一张小纸片,“这是秦大哥要我给你的。”
湘文一惊,忙左右看看,说:“这件事千万别说出去,免得捱打,明白吗?”
“捱打?”兆安大叫出来。“什么捱打?兆安,你又做什么坏事了?”湘秀由窗口探出头说。
“我……我……”兆安吓得结巴起来。
“还不就是那只小白羊的事。”湘文替弟弟说。
“我早就警告你,小白羊是个祸根,你就不信!”湘秀骂一句,又把头缩回去,继续绣花。
湘文稳住心跳,由口袋拿出一块糖对兆安说:“一定不能说哟!”
“我不说的!”兆安嘴里含着糖咕哝道。
看弟弟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她忙走到另一个角落。打开纸条,上头是宗天的字迹,写着——
有一事相求,午后老地方见,若今日不行,则期明日又明日。
明日又明日?反正今天不见,他绝不会放弃就是了。而用兆安来传信又太大胆了,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守住什么呢?万一泄了密,她该如何自处?
他居然还用了“老地方”三个字,彷佛他们私会多少次了。若有个风吹草动,夏家怎么说?范家怎么说?一个有未婚夫的女子还不洁身自爱,将会受到众人的唾弃……而湘秀又会以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她呢?
这回她必须同他说清楚,因为他的任何一个理由或动机,都足以让她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
宗天早早就坐在巨石上等着,他好不容易想到这个好方法,利用兆安去传话,湘文一定会来。
这几天他又尝到见不着她的滋味。以前是不知她的行踪,所以苦苦相寻;
如今是知道了,伊人仍然遥不可及。
看情况,今日非要表达自己的心意不可。
湘文还是生在礼教的社会里,若非订亲,有了名正言顺的关系,她绝不会敞开心胸来面对他的感情。
正好,他极需一个妻子,很高兴湘文能及时出现,解了他身心内外的种种煎熬。
想到能再见她可爱的容颜,他就坐立难安,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没注意到天边的云层已逐渐凝聚。
几片叶子飞到他的脸上,空气里带着黏滞的潮意。天呈阴暗,温度转凉,大有山雨欲来的趋势。宗天察觉到四周的变化,但在看到湘文的那一剎那,天地皆明亮,就把什么都忘了。
“湘文!”他高兴地叫着,彷佛几载未见。
她其实非常激动,脸颊一片嫣红,但在看到他那迷人的笑脸后,又手脚慌乱,只能喘着气说:“你……你不该找兆安,他……他才八岁,万一传出去,教我……我怎么解释?”
虽然她结结巴巴,但宗天能明白她的焦虑,忙说:“如果你肯直接和我说话,我以后就不会找他了。”
“你……你是在威胁我吗?”湘文急急地说。
“我没那个意思,只觉得你还在躲我,把我当凶神恶煞似的,连面都不肯见。”宗天小心说明。
“我没有躲你,我们根本没见面的必要。”她说出准备好的话,“像现在这样,孤男寡女地在后山私会,这算什么呢?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找我来,一点道理都没有!”
“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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