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河山》第34章


“懦夫。”不待他把话说完,闵禄已转动手中所握的大连陌刀,飞快地斩下那颗犹在说话的人头。
瞪大眼目睹这一切的殷泉,在副官那颗人头滚落在地时,如遭雷击。
闵禄犹不屑地对地上无头的尸首低语, “本将说过,勇往直前,你们才有活路可走,这就是你怯战该有的下场。”
殷泉动弹不得地看着那颗同样是目不暝口微张的人头,他不自觉地一手抚着颈间,自喉际发出嘶哑的喘息声,然而同样也是不心软处决手下的闵禄,面上的神情依然同当年一般,毫不犹豫地两脚重重挟向马腹,再次挥刀杀向敌军。
当年那颗滚落在他脚边的人头……
轰隆隆的心音直冲耳鼓,殷泉只觉自己当下一脚踩没了,又再次掉入那个无止无境的梦魇深渊里,那几欲令人窒息的激亢与愤怒,像一双骷髅手,紧紧掐住他的喉咙,让他又再次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怎能让这种事又再发生一次?
在前头已遭突破的阵中,闲禄找着了直冲向他的乐浪,挥扬着大连陌刀的他,朝同样也是用刀的乐浪横扫而去,在马上接了他一刀的乐浪随之反击,将凌利的刀锋划向闵禄。
“还霍将军命来!”乐浪刀势顿时转向,往下砍向闵禄座下的战驹。
“可笑。”被迫弃马的闵禄,下一刻,亦不遑多让地斩下对方的马首,将乐浪也给扫下马来。
眼看着与乐浪一般身形魁伟的闵禄,不是乐浪能在短时间内所摆平的对象,身处在另一处指挥着战局的余丹波,在他俩缠斗许久却仍难分轩轾时,为节省时间,也为处在肉搏战中的乐浪的安危着想,默然地拉开余家弓的余丹波,在将手中的弓弦拉至最紧时,他眯着眼看向箭尖所指之处的闵禄。
“把你的另一只眼也给我留下。”
然而他手中欲脱弦的箭,却始终都没射出去,而乐浪本欲再冲上前的脚步,也错愕地停留在原地。
像是老天忽然泼了一盆冷水般,轰烈喧闹的战场,刹那间变得很安静,敌我两方,皆愕看向那令人震惊的两人。
一柄由身后贯穿的陌刀,自闵禄的胸腹间刺出,正欲举刀挥向乐浪的闵禄怔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低首看着刺进他胸腹间的陌刀,半晌,他缓缓转首将限定在静站在他身后的殷泉身上。
“你……”他咬着牙,大声抽气,“你竟敢……”_
殷泉一脸木然,“末将不能不赎罪。”
“赎罪?”
“为长沙枉死的妇孺百姓。”
这些年来,死在闵禄陌刀下的那些妇孺,他们的脸孔夜夜都在他的脑海里责备着他。他们总是在他的梦里出现,瞠大了血红的眼无声地瞪看着他,像是在指控他当时为何要噤声,为何不像万业一般对他们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无辜者伸予援手,他竟贪生怕死地转过头去不闻不问,任闵禄残杀他们——如屠宰牛羊。
他无法忘记,万业那颗滚落在他脚畔的人头至死不肯瞑目的模样,仿佛也在责备着他,为何要为虎作伥。
那是一种深深堆叠在心中,永远无法求得解脱的内疚,自那日噤声起,他就一直将罪恶驮负在肩上,任再多国家兴亡、个人荣辱,再多功勋也不能消减半分,他知道,这分深深缠绕着他的罪孽,将会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人上。
或许,他本就该死在噤声的那日,因为他从军不是为了贩卖灵魂。
往日之过虽已不可弥,他还是必须给那些人一个交待。
“叛徒……”怒火中烧的闵禄,想也不想地也举起手中的陌刀,将它朝后用力涌向殷泉,他勉力转身,一脚踹开殷泉后,也跟着不支地坐倒在地。
遭刺中要害的殷泉,口中涎着鲜血倒卧在地,西方的落日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将他的脸庞也给染红,在他将双眼闭上前,勾留在他眼中的景象,令他忽然觉得,这日的夕阳,与当年在长沙那处秋原上所见的萧瑟夕景,十分相似。
伤重的闵禄一手将陌刀撑插在地,犹挣扎地想站起,但试了好多回,最终他还是乏力地跌回原处,嘴里呕着一口又一口鲜血的他,原本心里还想着在除去乐浪后要与余丹波大战一场,以讨回余丹波所欠他的一只眼,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竟遭自己人所背叛。
转瞬间,什么堂皇大业、名扬千里沙场,都在这不该发生的小小背叛里化为泡影,原本已经要到手的一切,竟是这么脆弱不堪,他好不甘。
多年来,他以刑治军,严以律己律军,操控兵卒一如操纵人偶,总认为在严刑竣法之下必出勇兵,可在他的麾下却出了个懦夫,一个敌不过自己心魔作祟的叛徒,在这叛徒满足了自以为是的内疚之时,同时也出卖了他欲助凤翔登基的宏愿,还要他死在这种不明不白的背叛里,不让他以一个战将之姿,堂堂正正地死在沙场之上
这叫他怎能甘心?
将一切看在眼底的余丹波,在身受重创的闵禄几度狼狈地挣扎欲起,却力不从心之时,一言不发地重新将箭上弦,选择让闵禄在众人而前保留他最后的自尊。
一箭正中眉心后,闵禄木睁着眼,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出口,直着身子朝后倒下。
霎时群龙无首的女娲营,虽在其他将官的指挥下依然继续厮杀,但余丹波见机不可失,迅速调来大批箭兵,将兵箭全朝女娲营足以指挥战局的将官们射去,要女娲营彻底地无将可领兵再战。
尸体一具具倒下,脱缰四处奔蹿的战马,铁蹄再次扬起边天尘灰,乐浪也把握机会率领跟上的步兵继续进行肉搏,在余丹波的包围战术下,他俩合力将女娲营切割成无数的小兵团,再一一进行围剿。
无数战矛齐指下,有些眼见官兵们皆已死尽的兵卒,已无心再战,但也有些至死不降的兵卒们,仍在进行困兽之斗,前军负责带队围攻的哀枢,将仍不愿降的女娲营兵卒们困在圆阵之内后,一矛先刺死鼓噪着要反击的领头士兵,并在第二个人又出声时,再杀之以为榜样。
如此反复下来,躺下的尸体愈来愈多,女娲营军心也愈来愈溃散,最后终于不得不弃械称降。
战事抵定之后,与乐浪一同策马前来的余丹波,在闵禄的而前跃下了马,低首着着至死也不肯瞑目的闵禄,再看向已释然合上眼的殷泉,余丹波的心情很复杂。
那日袁天印是怎么对他说的?山水有相逢?
难得袁天印也有料错的一日,当他再次遇上闵禄,所等到的并不是期待中的恶战一场,而是为闵禄收尸。
杀闵禄的,是当年手书密函,转交给百夫长告知他闵禄在长沙屠杀妇孺的那个人吧?他可以了解这人自责的心情,但此刻他更明白的是,闵禄那无法死得其所的忿慨。?
满腔复仇之火,在这突来的转变下,硬是被狠狠浇熄,乐浪此刻沉重的心情并不亚于余丹波。
到头来,无论他或玄玉,都没有为霍天行报仇,因一个伤痛远比他们沉重的女娲营前将军,比他们更有资格,或是毫无资格地夺去了他们的仇人。
看着闵禄身上反射着夕照的战甲,乐浪眼前不禁模糊起来,闵禄虽嗜杀,但追根究底,他的所作所为仍不失为一个为主效忠的军人。
霍天行尽忠,闵禄又何尝不是?
他们都不过是坚守于自己的位置上,扮演好所选定的角色而已。
只是世事总是无法圆满,在沙场上尤甚,纵使他们都抱持着不同的理想前进,但残酷的现实偏偏又总不让人轻易如愿。
长安城在同月之内第三次易主。
刻意绕过守在长安城南与城西两处的女娲营,玄玉率军自北门进攻,守在城北处的女娲营士兵则是凤翔自太原调来之军。
长安可说是玄玉自小长大的家园,此次攻打长安,玄玉的心情很复杂。
因凤翔以父皇的性命相胁,面对这等情况,玄玉有两个选择,一是向凤翔称降,以保父皇一命;一是不顾一切强攻入城,拿下凤翔。
他选择后者。
因他清楚地知道,一旦凤翔将手中父皇这张王牌都用尽了,那么凤翔也就失去了最后的赌注,因此除非凤翔在他面前拿刀架在父皇的脖子上要求他弃械,否则他不会放弃将这座长安城夺回父皇的手中。
在忧心父皇安危外,玄玉试着想在心中理清太子已死之事对他所造成的影响。不能否认的是,他有种复仇的欲望,太子之死,就像是在已经闷烧了许久的复仇之火上泼了盆油,使得火势更加壮大,这是他生平首次这么恨一个人,而这个人,却是他的亲皇弟,是与他自同父同母的兄弟,在血缘的这个枷锁下,玄玉悲凄地发现,他竟有种欲杀弟的冲动。
袁天印教导他要学会绝情,他确实是办到了,而在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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