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第43章


“他没告诉你他保送的是s大的硕博连读?”
“不,”她缓缓摇头,“他告诉我、他很清楚地告诉我他保上的是z大。”她茫然睁大眼睛看着林岳庐,“他骗了你,还是他骗了我?”
林岳庐沉默,与婧明都陷入一种奇怪的死寂中。
过了很久很久,她动了一下手指,拿起手机按了几个号码,按到一半没再动过——她想打电话给蔺霖,可是蔺霖的手机在她手上,那还打什么?
林岳庐也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良久关起手机,“他家里没人接。”
她又摇了摇头,“蔺霖是很聪明的人,他把手机留下,当然就更不会在家里。”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他……在搞什么鬼?”语气很颓废,比颓废多的是茫然,“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我眼睛受伤了,所以他不要我了?”
“我想他只不过是想逃开你,去另一个地方重新过一个人的生活。”林岳庐没有很意外,“霖霖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不像他平时表现得那么听话的。”
她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我知道,我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他,我以为他已经告诉我他所有的故事,结果……”她双手合十抵住额头,“结果他还是瞒了我很多很多事,可是我不明白,就算他告诉我这些事,我难道会歧视他会笑话他?还是我会抛弃他?为什么他不告诉我?就算他有乙肝他是私生子那又怎么样?我说不定会说他很酷,因为他老爸很风流!”她说得大声了一点,扬起眼睛看林岳庐,眼神是凄楚的,“我真的……不会怎么样的……”
“那个孩子……”林岳庐慢慢地说,“很可怕。”
婧明呆呆地看着林岳庐,不明白他突然冒出一句蔺霖很可怕是什么意思?只听他继续说:“你知道我第一次去找他,告诉他我是他爸爸的时候,他说什么吗?”
“什么?”
“他第一句对我说:原来是你。”林岳庐说起来似乎仍有些不寒而栗,“他没生气也没意外,像找什么东西找了很久突然拿回来那种语气,说:‘原来是你。’我那时候一直不知道他恨我,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奇怪。他告诉我,小时候他爸爸妈妈常常为他的事吵架,又说他妈妈死后他爸爸很苦恼,几次想把他送去福利院但是条件不符合,福利院不收。他都是笑着说的,像看开了完全不在平,我只觉得这孩子很懂事很乖巧,让我很放心……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两年。”他几乎战栗起来,”我竟然两年都不知道他恨我,那孩子一直在恨我,可是我却看不出来……”
她呆呆地听着,蔺霖一直在恨着谁?她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只知道他有时候很痛苦、很脆弱,她不知道他那么多故事,她以为他笑的时候就比较开心。
林岳庐深深叹了口气,那口气像是哀鸣,“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知道他居然一直在恨我吗?”
“什么时候?”
他看了她一眼,“他和你谈恋爱的时候。”
她一怔。
“他说:‘你不要再去我那里找我,给我女朋友看见不好。’”林岳庐说,“这句话我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以前我一直以为这孩子虽然有点奇怪,但是很乖巧。我不知道他不认我——我竟然两年都不知道我儿子其实不认我,其实一直都在恨我,而且恨得很可怕。”
她全身颤抖了一下,蔺霖……她懂的,换了是别人可能都做不到,但是蔺霖做得到,他就是那种……能把心思藏得很深很深的人,以至于她常常触摸不到,“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低声说,“他恨谁我不知道,也许他爱谁我也不知道。”
林岳庐苦笑,“他恨我和他妈妈的事、恨我生下他、恨我遗传了乙肝给他。因为我的缘故,他家庭破裂:他身上的病毒害死了他妈妈和爸爸,我是始作俑者……”
她默默听着,低声插了一句“他身上的病毒也许不止害死了他爸爸和妈妈……”
林岳庐深深吸了一口气,“总之他有很多理由恨我,我……理解……”他轻声说,“我没有怪他。”
“他说他不信爱情,也是因为你的缘故?”她低声问,“因为你的爱情太失败了……”
林岳庐沉默。
“因为你是他爸爸,不管他有多么恨你,你却是这世界上和他最像的一个人。”她轻声说,“你有乙肝,你爱了两个女人,两个女人都爱过你,也都最终背叛了你……所以蔺霖不信爱情,他以为他的爱情必然和你一样,不管现在爱得多热,到最后我也一定会背叛他……
所以他逃走——不是因为他不爱我,而是因为他害怕爱我,是不是?”她的眼晴开始发亮,盯着林岳庐,“是不是?”
林岳庐勉强笑了一下,“你还年轻。”
她盯着他,“你也以为,我到最后一定会离他而去?”
林岳庐说:“年轻人在热恋的时候都很自信,真的在一起生活就会有很多现实的东西,你还年轻,很难说将来究竟会怎么样。”
“你知道我为他失去了多少东西吗?”婧明没有很激动,语气沉了下来,平静地说,“我现在一百斤,两年前我八十八斤,两年前我曾经很漂亮,和他在一起我不去管身材和皮肤了,他说没必要,我本来有机会成为一个比较有名的作家,他说我不合适,我放弃了;我本来有很多人追,因为和他在一起,我被人误会被人说闲话,后来虽然事情淡了但是我的Fans也被事情消磨得差不多。到现在我很平凡,甚至不小心弄伤了眼睛,永远也恢复不了受伤前的视力,到现在我看东西都是花的。”她深吸一口气,“我还年轻,我不够阅历,我还没有踏入社会,我不知道你所谓的现实的东西是什么。不过我觉得,将来我所能为他失去的东西,不可能比现在更多,因为我已经快要什么都……所以我不怕,我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很奇怪,蔺霖究竟有什么好?为什么我不知不觉为他失去了这么多,竟然也没有觉得遗憾。”
她缓缓地说,双手合十,然后指尖压着指尖,“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分手,从来没有想过……”
“你会有新的让你害怕的东西,比如说:孩子。”林岳庐说,“你会想要一个健康的孩子,和蔺霖在一起,生出健康孩子的几率只有20%,你敢冒险吗?”
“为什么不敢?”她回视着林岳庐,“我一贯不相信我会那么倒霉,我相信我是好人我会有好报,我是绝对不会那么倒霉的。”
他又是一呆。
“再说,就算生出一个和蔺霖一样带着奇怪病毒的孩子,”她说,“那又怎么样呢?那也是正常的孩子,我相信蔺霖会教他怎么避免让别人受害,那不就行了?”
林岳庐看着婧明,她眉尖徼蹙,眼睛受伤后身体还比较虚弱,以至于脸色苍白。
但是她说得很认真。
绝对没有在开玩笑。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蔺霖什么也没说就走,连分手都不说,因为这个女孩……不是用语言说分手,就能从实质上分手的女孩,无论说什么都没意义,要分手只能以行动一劳永逸。
所以蔺霖走了,走得仓促而且无声无息。
不是因为他不在乎这个女孩,而是他太了解她和自己:像他们这样的恋人,要分手,只能有一方远走高飞。
如果没有一方远远离开,另一方永远不会相信。
“他走了,证明其实他比他想的爱我,是不是?”婧明慢慢地问。
林岳庐无法回答,蔺霖在想什么,他又真的知道吗?他把一个信封给婧明,“这是蔺霖要我给你的。”
她的住院费。她接过来,突然问,“他找你要钱吗?”
林岳庐点头,“我开始以为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后来才知道你出事了。”
她笑了,“他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
林岳庐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蔺霖是个很骄傲的人,从不屑向他憎恨的人求助,他向林岳庐要钱,证明了什么?
这钱她会收下,然后一分一毫都珍藏。
那个男人啊,说的话不知道十句里面哪一句在骗人,那双黯淡无光犹如黑潭的眼睛底下究竟藏着多少东西?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但是至少……很让人窝心……他做的一些事……从来不对人说,但很让人窝心。
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写的那篇《我拒绝》。
没错,这个男人的心情,这么多年来一直一样,防备着被人侵入,拒绝着别人的了解,不要陪伴和关心,一个人躲得远远。
他以为那样是最骄傲、有尊严,并且不会伤害人太深的生活方式。
这样的人……很讨厌……很让人牵肠挂肚。
她苦笑,握着那装钱的信封,这样的人……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让人怎么好好去爱他呢?她说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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