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无泪》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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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你很有天分。”他说。
“有多少人能够靠画画谋生?”她讪讪地说,雨伞挪过他那边一点点,再一点点。
“你不像是会为了谋生而放弃梦想的那种人。”
“你怎知道什么是我的梦想?”她有点生他的气,又把雨伞挪回去自己头顶。
“呃,我承认我不知道。”他脸上挂满雨水,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看着有点不忍,把手里的雨伞挪过去他那边。最后,两个人都淋湿了。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两个人无言地走着。
雨停了,她把雨伞合起来,径自往前走。
她朝女生宿舍走去,右手里的雨伞尖随着她的脚步在路上一停一顿。她看上去满怀沮丧。
他后悔自己说得太多了,也许开罪了她。然而,这场雨毕竟让他们靠近了一点。一路走来,他感觉到她手里那把伞曾经好几次挪到他头顶去。
花开的时节(17)
张小娴
他以为自己的身体很强壮,没想到竟然给那场雨打败了。半夜里他发起烧来,是感冒。他吃了药,陷入一场昏睡里,待到傍晚才回复知觉。
他想起他一位中学同学C。那时候,C为了陪一个自己喜欢的女生游冬泳,结果得了肺炎。他们都笑C害的是甜蜜病。三个礼拜之后,C康复过来,那个强壮的女孩子却已经跟另一个男生走在一起。
C悲愤交集,把那张肺部花痕斑斑的X光片用一个画框镶了起来,挂在床前,时刻提醒自己,爱情的虚妄和女人的无情。
他呢?他不知道此刻害的是甜蜜病还是单思病。
他头痛鼻塞,身子虚弱,却发现自己在病中不可思议地想念她。
爱情是一场重感冒,再强壮的人,也不免要高举双手投降,乞求一种灵药。
他想到要写一封信给她,鼓励她,也表达一下他自己。他拿了纸和笔,开始写下他平生第一封情书。
起初并不顺利,他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既害怕自己写得不好,又很虚荣地想露一手,赢取她的青睐。最后,他想起他读过的那本书。
花开的时节(18)
张小娴
他把写好的信放在一个信封里,穿上衣服匆匆出去。
他是自己的信鸽,忘了身体正在发烧,衔着那封信,几乎是连跑带跳的,朝便利商店飞去,那里有治他的药。
他走进去,苏明慧正在忙着,没看到他。他随便拿了一块纸包蛋糕,来到柜台付钱。
他大口吸着气。她朝他看了一眼,发觉他有点不寻常。他的脸陡地红了,拿过蛋糕,匆匆把那封信放在她面前,没等她有机会看他便溜走。
回去的路上,他不停想着她读完那封信之后会怎么想。他发现自己的烧好像退了,身体变轻了。但他还是很想投向梦乡,在那里梦着她的回音。
花开的时节(19)
张小娴
接下来的两天,他每天在宿舍房间和楼下大堂之间来来回回,看看信箱里有没有她的回信,但她没有。他决定去便利商店看看,说不定她一直在那边等他,他却已经两天没过去了。
他进去的时候,看到那台收款机前面围了几个人,有男生,也有女生。大家的眼睛盯着同一个方向看,似乎是有什么吸引着他们。
苏明慧背朝着他,在另一边,把一瓶瓶果汁放到冰箱里。他静静地站在一排货架后面,带着幸福的思慕偷偷看她。
人们在笑,在窃窃低语。等到他们散去,他终于明白他们看的是什么:那是他的信。
那两张信纸可怜地给贴在收款机后面。已经有太多人看过了,上面印着几个骯脏的手指模,纸缘卷了起来。
她转过身来,刚好看到他。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身体因为太震惊而微微颤抖。
“你是说那封信?”她漫不经心地说,似乎已经承认这件事是她做的。
挫折感当头淋下,他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你还是用心读书吧。”她冷冷地说。
他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你不会想再留级的吧?”她接着说。
他的心揪了起来,没想到她已经知道。
“并不是我有心去打听。在这里,光用耳朵就可以知道很多事情。”她说。
他没料到这种坦率的爱竟会遭到嘲笑和嫌弃。
“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样对我吗?”悲愤滚烫的泪水在他喉头涨满,他忍着咽了回去。
“你喜欢我,难道我就应该感激流涕吗?”带着嘲讽的口吻,她说。
他突然意识到她对他无可理喻的恨。
“你为什么要折磨我?”他咬着牙问。
“我就是喜欢折磨你。”她那双冷酷的黑色眸子望着他。
“你为什么喜欢折磨我?”
她眼里含着嘲弄,说:
“我折磨你的方式,就是不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折磨你。”
“你这个女人,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吃惊地朝她看。
“是个你不应该喜欢的人。”她转身用背冲着他,拿了一条毛巾使劲地擦拭背后那台冰淇淋机。
他懂得了。他的卑微痴傻在这里只会沦为笑柄。她并不是他一厢情愿地以为的那个人,也不配让他喜欢。
他转过身朝外面走去。她再也没有机会折磨他了。
花开的时节(19)
张小娴
回到宿舍,他感觉到每个人都好像已经看过那封信。他们在背后嘲笑他,或是同情他。这两样都是他不能接受的。
他想躲起来。但他可以躲到哪里去呢?除了他的床?
他躲入被褥里,成天在睡觉,把生活都睡掉了。假使可以,他想把青春虚妄的日子都睡
掉。他想起同学那张肺部花痕斑斑的X光片。他徐宏志,现在才拿到属于他自己那张好不了多少的肺部X光片。他有点恨她,也恨所有的女人。他的爱可以被浪掷,却受不了轻蔑。她可以拒绝他的爱,却无权这样践踏他的尊严。
可恶的是,受了这种深深的伤害,他竟然还是无法不去想她。这是报应吧?遇上了她,他天真地以为可以从一种难以承受的生活渡到另一种生活,却把自己渡向了羞辱。
现在,他只想睡觉。他要用睡眠来堕落,希望自己更堕落下去,就像她出现之前那样。
花开的时节(20)
张小娴
他不知道这样睡了多少天,直到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徐宏志,有人来找你。”
他懒懒散散地爬出被褥去开门。
那个来通传的同学已经走开了。他看到自己的父亲站在那里。
为什么父亲偏偏在他最糟糕的时刻来到?他睡眼惺忪,蓬头垢面,胡子已经几天没刮了,一身衣服邋邋遢遢的。
徐文浩看到儿子那个模样,沉下了脸,却又努力装出一个宽容的神情。他儿子拥有像他一样的眼睛,性格却太不像他了。他希望他的儿子能够坚强一点,别那么脆弱。
“爸。”徐宏志怯怯地唤了一声,然后拉了一把椅子给他。
徐文浩身上散发着一种他儿子没有的威严和气度。他穿著一套剪裁一流的深灰色薄绒西装,衬上深蓝色暗花丝质领带和一双玫瑰金袖扣,低调但很讲究。他五十七岁了,看得出二十年前是个挺拔英俊的男子。二十年后,虽然添了一头灰发,脸上也留下了光阴的痕迹,风度却依然不凡。他的眼神冷漠而锐利,好像什么都不关心,也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他是那样令人难以亲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寂寞的男人。
他一边坐到椅子里一边跟儿子说:
“没去上课吗?”语气像是责备而不是关心。
徐宏志站在父亲跟前,低着头说:
“今天有点不舒服。”
“有去见医生吗?”不像问候,反而像是审问。
“我自己吃了药,已经好多了。”他心不在焉地说。
一阵沉默在父子之间缓缓流动。徐文浩留意到一本画展的场刊躺在乱糟糟的书桌上,翻开了的那一页吸引着他。那一页登了苏明慧的画。
他拿起来看了看,说:
“这张画还可以。是学生的作品吧?”
徐宏志很诧异他父亲对这张画的评价。父亲是个十分挑剔的人,他说还可以,已经是给了很高的分数。
虽然他心里仍然恨苏明慧,为了跟父亲抗争,他偏要说:
“我觉得很不错。”
徐文浩知道儿子是故意跟他作对的。有时候,他不了解他儿子。他所有的男子气概似乎只会用来反叛自己的父亲。
“这一年,我知道你很难受。”他相信他能够明白儿子的心情。
“也并不是。”徐宏志回答说。他不相信父亲会明白他,既然如此,他宁可否定父亲。
他感到儿子在拒绝他的帮助,也许他仍然因为他母亲的事而恨他。
“剑桥医学院的院长是我朋友,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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