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从今夜白》第16章


他用平淡的目光看着她,“我会努力。”
“不可能的!你已经不可能重新做人了!”她依然尖叫。
“我会努力。”他依然那样平静地说,“我想要做一个不靠女人好好活着的男人,”
“你没有我就不能活!你没有我就不能活!”她冲上两步牢牢抓住花离离,“你离不开我的!”
“对不起。”他反握住她的手,“我想要一个人活着。”
“你不可能……离开我的……”鸳子顺着他的身体跌坐在地上。
“对不起;”他低声说,“我想要做一个……正常普通的……好人……”
“就算你做到了她也不会回来了!”鸳子挫败地坐在地上,“你根本就做不到!你是永远的吸血虫!没有女人你怎么能活呢?你做不到的!”
“是吗?”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轻轻地呵出来,“我要走了,谢谢你的饭。”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鸳子看着他慢慢走向慕翠楼的背影,紧握着手里的菜篮心头一片冰凉这个人……真的……决定用一辈子去还--那些他不爱的女人的钱?
他就算把自己洗得再干净,她也不会回来了!她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何况他还不起的!不可能还得起的!
八尽日无人独上楼
时光流转,又是一年。
花离离两处奔波也已经一年,加上莲莲的努力,他们两个竟然真的凑了一千多两银子还给了鸳子。那钱自然不全是唱戏而来,有一大部分是花离离卖掉了家里不必要的奢侈品换来的。在曲班唱戏和在慕翠楼并没有多少银子,但偶尔客人的打赏比月钱要多得多,只要戏子表现得完美,慕翠楼是定水最好的酒楼,总能碰上那样的机会。
拿着那笔钱的时候鸳子哭了,花离离依然对着她凋笑,说她哭起来一点儿不像她,说她怎么也得像个泼辣女子拿把刀来威胁他才能罢休。但是鸳子没有,她哭得肝肠寸断,说希望花离离能最后吻她一下,就算情分已尽。花离离却只是笑着在手心里虚写了个吻字,然后贴上她的脸颊,拍了拍她说∶“对不起。”
永远都是对不起,鸳子握着那一迭一千多两的银票,茫然地看着他离开,她都忘了,自年前开始他就已经不再让任何人碰触,不再玩你情我爱的把戏了。
他认认真真的一要做一个好人。
傻瓜!她拼命捶着地面,眼泪不断地掉了下来溅湿戏台前的上地,真是……无可救药的傻瓜……
“白鸥间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吋、何事锁眉头……”
慕翠楼的拨弦清唱,他的曲子唱词素来无可挑剔,一年以来已经成为慕翠楼的招牌之一。虽说他名声不好,但自从进人慕翠楼以来他举止形容都不轻佻放荡,甚至彬彬有君子之风,倒也依然招惹了不少姑娘小姐甚至同是慕翠楼唱曲的芳心.
也有许多人倾慕开口表白,他总是笑吟吟地说此身已嫁,虽是玩笑倒也吓跑了不少年轻姑娘。他从不愁眉苦脸,对人也总笑脸迎人偶尔也有几句调笑,但来听曲的人都说,听离离的曲子,总有秋天的感觉,就像在白露的夜里躺倒在冰冷的草地上一样,身体和心虽然很热,但风景总是那么的凉,那并不是纯粹的悲伤,是混合了人生许多苍痛的沉淀,年轻人喜欢听,那会让他们向往爱情;老年人也喜欢听,那会唤起许多往事的回忆。
平静清澈的歌声,萦绕在慕翠楼,日日年年、年年日日。
这一天是陆长钗离开定水的一年零两天。
他坐在慕翠楼上唱曲,正唱到一句“洞房记得初相遇……”突听楼下传来一阵马蹄声,两匹黑色的骏马飞奔而来,人马未定,已然听到马上人清朗的笑声,“陆姑娘好骑术!我差了你一步三分!”
“泊雁也好骑术,我们这一奔三十里,你没有落后我分毫,只是你的马不如我的马听话!”这答话的人应得干净利落,笑声犹如大草原上干爽的风,一股英雄儿女的气质扑面而来,仿佛她一笑这定水的街道就成了广阔无垠的江山河水、就成了她驰骋天地的背景与风!
“陆姑娘莫谦虚了,去年大战描头山如果不是姑娘骑术了得,我们早巳死在山上不能脱围……”说笑声渐渐近了慕翠楼,“听说姑娘家在定水,不如我们先在这里吃饭打尖,再回家如何?就算姑娘不饿,二十里轻功三十里奔马,我可真的饿了。”
“慕翠楼是定水有名的酒楼,里面的醋鱼做得很好吃。”笑声之中,一个黑衣女子已经上楼而来。
“看姑娘不像懂得如此奢侈之地的模样。”泊雁大笑,“看来人不可貌相。”
“呵呵,每个人都有些青春年月,我年少之时也曾胡闹:”陆长钗坐了慕翠楼第一桌,“今日让你尝尝什么是京城子弟的酒菜,”她招了招手,“我要慕翠楼‘天地九福,一套酒菜。”
店小二眼前一亮,“姑娘果然是识货之人,稍等稍等,马上就来。”
天地九福啊……那是慕翠楼的招牌菜,用以招待皇亲国戚的最贵的菜肴。她当年曾经和一个人吃过,虽然那个人是想花光她所有的银子把她赶走。
“太岁茫茫,犹有归时,我胡不归……”
邻座传来了唱曲声,陆长钗似乎是愣了一下。
泊雁诧异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隔壁唱曲的并不是花离离,花离离坐在离他们四个座的第五席,唱的是轻柔甜蜜的思慕之曲。他自然也听着那首他和陆长钗第一次见面的曲子,嘴里依然唱着∶“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
“啊,我很喜欢那首曲子。”陆长钗回过神来笑着说。
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样笑过,只有忍辱的坚毅和崩溃的……爱……花离离仍然唱着∶“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也许赶走她毕竟是个正确的选择,从那天开始她自由了,自由得像一只鹰,可以在她喜欢的天地里飞翔。
泊雁听了一阵,“我喜欢‘开眉一笑’这句,人世奉没有许多烦恼,烦恼皆因人自找。”他喝了一杯酒。
陆长钗笑了,“烦恼皆因人自找!说得好!”她与泊雁各自饮下一杯酒,“不过,有时候我庆幸人有许多烦恼。”她笑着说,“因为有许多烦恼,才知道不烦恼的清爽利落!”
“也是,如果能够一辈子什么也不烦恼,那岂非是太上仙人?”泊雁微笑着道、“呵呵,我不想做太上仙人,只能好端端地喝酒吃肉,”陆长钗豪爽地一口吞下一大块醋鱼,“你才是当真什么烦恼都没有的仙人。”
“我也有烦恼。”
泊雁从来不迷惘,”她微笑着,“你每时每刻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姑娘难道不是?”
“我?”她真的笑开了,“我只是个做事不想后果的傻瓜而巳,说过好多次了。”
“谁告诉你你是个傻瓜?陆姑娘豪迈直爽、正直坚忍是我所见的江湖女侠中最英姿飒爽的一个。”
“能被泊雁赞美,倒也是长钗的荣幸……”
两个人说说笑笑,花离离听着,竟然被那干净豪迈的气氛感染,而为之一笑。
她回来了。
看样子找到了她的归宿。
他从认识她开始就没有想过有结果会有一生一世,所以他不求神。
他和她啊,毕竟永远不是一个世界的同伴,即使偶尔可以心灵相通,即使偶尔也有过微小的快乐,但是不一样始终是不一样。完全不同的世界,那种纯然排斥的感觉允斥着他此刻的心情,她找到了归宿很好,找回了自由也很好,他无缘无故地唱起了痴情的曲子,又无缘无故地笑着。
第五席的客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笑的,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我们吃饭的样子很可笑?”
“啊?不是。”他居然可以边唱边说,“世间何处,最难忘杯酒。惟是停云想亲友……我听见了故人的声音……此时无一盏,千种离愁……我很欣慰她过得快乐……想起很多往事……记得到门时,雨正萧萧,嗟今雨、此情非旧……不管过去如何,毕竟她比从前快乐……”他的眼睛淡淡地泛起一层温柔之色,“盼与君相期,约采黄花,再看白鸥。是一年也久,但惟不知,君犹记我否?”
第五席的客人听着,那是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妻,那老婆婆锐利的眼睛看着他,“年轻人,你还期盼和她重新相遇,不是吗?”
花离离唱完了短曲,“嗳……”他发出了一个微微上扬的语气词,“我期盼很多很多,但只是期盼……不是吗?”他间视着经历人世沧桑的老人。
“你甘心吗?”老婆婆问。
“当然。”他垂眉低H继续”若无其事地说。
“酒菜凉了,请继续用。”
遥遥的第一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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