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猫王子》第17章


他指指她怀中的容器。
“不……嗯,”她茫然环顾四周,“我想,黛黛可能会喜欢那里。”她指向柜台旁边的书架。
蓝猫伸出右手。她犹豫了一下,“不用,我自己放。”
放下蓝色的骨灰坛,仿佛再次与黛黛分别。椎心的酸楚痛得双脚一软,一只坚实的手臂从后面稳稳地扶住她,才没有倒下。
呆呆地望着在书架上显得突兀的浅蓝石坛,不知过了多久,才惊觉自己完全忘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你……啊!”慌慌张张地走到小储物柜旁,“我忘了喂……”
“我喂过了。”平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转过头,模糊的视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谢、谢谢。”她用结结巴巴的低哑声音说。
原本斜靠在墙上的蓝猫慢慢走过来,将她拉坐在最近一张椅子上,然后拿起买来的广东粥,仔细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喂她。
这样的温柔……这样的温柔……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蓝猫──他为什么来?──会这样温柔地照顾自己。
而这样的温柔,为何只让自己更感觉到心痛?
没有提出充塞心中、错乱琐碎的各种问题,她只是顺从地张开嘴,让滑润的广东粥顺口而下。
说到广东粥,他好像特别喜欢广东粥,老是拿这东西当晚餐。
……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黛黛死了,而她竟然在想广东粥?
挣扎在痛苦和荒谬的感觉当中,她紧闭双眼,双手捂住脸,拼了命只是为了不让泪水再次氾滥。
喂食的双手体贴地停了下来。她张开眼,看着将纸碗拿到柜台搁放的高大身影,“你……不是应该在上班吗?”
不确定现在几点,但冬天早黑的天色尚未全暗,顶多不过五点。
“我请了假。”他轻松地说。
“喔。”她呐呐应道,想不出接下来该说什么。
似乎看透她心中混乱的思绪,他自顾自地解释着:“你姊姊中午打了通电话给我,说你身体不舒服,希望我下班过来看一下。”
姊姊?她迷糊了,为什么姊姊要叫蓝猫来看她?他们认识吗?是什么关系?
一直在旁边观望的函函伸出前肢,拍开挡路的天使,一跃跳上主人的膝头,望着她呆滞的容颜。
忽然间,她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复杂,完全超乎自己的理解能力,只紧紧抱住眼前可靠的温暖,不愿再去深思。
睁大了湛蓝眼睛却没有挣脱,函函先是好奇地嗅了嗅,然后开始轻轻舔舔主人颊上残余的泪痕。
※※※
终于将筋疲力竭的巧心送上床安歇,检查过门窗,他一个人坐在灯光明亮的店里,陷入沉思。
一只不受欢迎的小猫,竟然演变成这样不可收拾的情潮。
中午接到蕙心的电话,说实话,他很意外。兽医冷静的声音依旧,但带来的消息却是惊人的。
巧心的猫──黛黛,死了,而她痛不欲生。
他知道那只叫黛黛的猫对她的意义。除了是第一只猫之外,也是它让她知道:遇到一时兴起的主人,对宠物会是怎样的折磨。
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那只猫陪她度过了一个人生命中最美丽的七年。
七年,他试着想像,如果大阿哥七年后死了,他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他不确定,连那只猫在他的生活中占有多大的地位,都还不太清楚。
但黛黛在巧心心目中的地位,却是确实而清楚的。
它像是她心爱的女儿,甚至几乎可以说是她钟情的恋人。
可以想像,痛苦定必然的,但他没料到竟是这样的椎心:医生说的一点也不夸张──那是痛不欲生。
更没料到的是:看到这样悲伤的她,心中所感觉到的是如此深沉的不舍。
已经不再是游戏,他陷入了爱河。
两个半月前的那个吻,他曾经想否认,将它当成一时情动的意外,但其实当时,或许他早已不能自拔。
否则,该怎么解释他接到电话后立刻抛下工作,不顾年终结算的庞大工作量,冒着大雨,硬是请假早退来到这里?
贪玩的喜马拉雅猫──应该叫天使吧?趴在地板上抓弄着他的裤管。
冷冷瞪它一眼,但不知人间险恶的公猫完全置之不理,继续它的游戏。
换作巧言令色、欺善怕恶的大阿哥,早就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这,就叫什么人养什么猫吧?
店里的猫,除却个性的差异,几乎都可以算是非常活泼,完全没有刻板印象中猫所具有的一丝阴沉。
就像它们的主人。
直爽开朗的个性,毫无虚矫的笑容,还有那种拼命往前冲、未被现实社会污染的正义感,宛如台北这座人工城市里,难得而可人的温煦阳光。
她喜欢他,这毋庸置疑,但从来不会因为这样的情愫,放松对他的评价。
在她眼里,他始终是那个矫揉做作、没有爱心兼之坏心眼的家伙,而她也没有掩饰对他这部份性格的厌恶。
可爱的外表当然容易得到青睐,但真正吸引他的、真正让他无法撇开目光的,却是那颗有如水晶般剔透灵巧的真心。
而今天,他更震慑于她的深情。
对于一只陪伴七年的猫,当然是有感情的,但巧心所付出的,就是简单实在的爱,不打任何折扣。那不是对宠物辞世的悲伤,而是对灵魂伴侣的离开,发自内心的沉重痛楚。这样真诚的哀恸,让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仿佛一开口,就是在污蔑她和黛黛所有的感情与回忆。
也这才发现:他想要这样的爱情,想要成为这样无可取代的存在。
想到这,不禁露出苦笑。毕竟,要成为这样的存在,他这个大坏蛋得走的路还长着哩。
※※※
过了好几天,像冰冻一样的麻木感,才终于离开了她。
哀伤依旧,但已经可以重拾日常步调,连前几天荒废的翻译工作都慢慢补上了应有的进度。
也开始,她可以清楚地思考一些问题,一些不停在脑海盘旋,之前却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
这些天来,姊姊会趁着医院还没开门,替她带早餐来,并陪着她吃完。担任教职的父母更是轮流在没课的时候,到店里来押着她吃午餐──当然,母亲还是戴着口罩,以防过敏──也根本不提要她关店的事。
至于晚餐,就是蓝猫负责监督。
她不了解,蓝猫似乎已经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家人认可的一员,每一个人都跟他非常熟络的样子。
只除了自己。
她连他公司的电话都不知道。
可是姊姊知道,还能把他从繁忙的工作中叫开,冒着大雨等她们回来。明明,根据他的说法:事务所从年底开始就陷入了惯例的兵荒马乱,很多人常常都得加班到天亮,根本没有一点休息时间,更遑论请假或早退了。
如果说,大阿哥是姊姊的病人,到医院建立过饲主资料,那或许她可以理解为什么姊姊有蓝猫的电话号码。
但他明明连预防针都不打算帮大阿哥注射。
那,这是怎么回事?
奇还有,要怎么解释他在这种时候表现出来的高度配合?
书或许她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网她不知道蓝猫和姊姊什么时候认识的、认识多久,但时间的长短不重要,就像母亲说的,只要投缘就好。
而蓝猫这样毫无怨言的牺牲,甚至这几天的准时来去,以及让人意外的温柔态度,当然,也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她看得还不够多吗?
程大哥、大飞、蓝猫,还有无以计数的甲乙丙丁。
只要是男人,看到姊姊这样的绝世美人却能不动心者,稀矣。
这是很自然的现象,她没有资格去说些什么。
在心底深处,她还有一份复杂而难解的罪恶感,觉得自己要为黛黛的死负上一份责任。
黛黛那几天的行径的确不正常,从来懒惰而趾高气昂的它却屡屡一反常态,主动跟自己撒娇,仿佛知道来日无多,趁机在向主人告别。但是自己却忽视了这个明显的警讯,一心一意只在妄想自己和蓝猫的关系。
如果……
如果,她能再细心一点,是不是黛黛年迈虚弱的身体就可以撑过这个冬天?
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喜欢上蓝猫,违背了对孩子们的承诺,上天才带走黛黛作为惩罚?
无论如何,她无法原谅自己。
就算蓝猫爱上了姊姊,那也似乎是上天给她的另一项惩罚,根本无从抗辩。
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
所以无所谓,她的心已如死水,半点波澜不兴。
※※※
“你在想什么?”他突然这样问。
回过神,故作不经意地说:“我在想,你干嘛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我说话?好像我是个婴儿似的。”
挑高眉,“你不满意?”高高在上的语气代表原来的蓝猫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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