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个季节》第14章


“拜托!联考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有关系。不要说是为我,我承受不起!”桑琳一见著他,便实在很难有条理的冷静思考,因为他的用词永远都是强烈而绝决的。
“就是为你!我的前途完全操纵在你的手上,你叫我考!我就考;叫我不考,我就不考!”
“那麽我叫你去美国和家人团聚呢?”她说。
“就这一点除外,我不愿意和你分开在两个国家,甚至是两个城市。你要我到美国去,可以,除非你能跟我一块儿走!”他清楚地说,彷佛这念头已在他脑海里反覆很多次了。
“你疯了!”桑琳只能说。
“没错,我为你而疯狂!”他热烈地看著她说。
又是那纠缠不清的话语!极力想打动她的心,企图要她忘记他只是她一个十八岁的学生呀!
老师对学生是要鼓励、要关怀,以一颗柔软的心,不该有设防的,但他却不顾一切的想打破这界线,不当她是老师,那麽,她就是一个女人,有天生自我防卫的心。
女人,对於追求她的男人,尤其是那些她无法接受的,常常会变得非常残忍。
桑琳瞪著他,狠狠地说:“不!你不为我,从来都不是为我,只为你自己,为你的自以为是、为你的多愁善感。而我比较倒楣,被你选中,当你青春的箭靶、急於成长的目标,你很痛苦、很难受,但同时,你也很得意,得意你沦陷在自我的恋爱中,完全没顾及到我的感受,以及这件事对我的伤害和影响,你这样还配称为懂得爱的人吗?”
林世骏震惊地看著她,从来没听过她这麽毫无感情的声音,以前她会生气、会苦劝,但不曾如敌人般的深恶痛绝。他彷佛被什麽击中般,许久才理出她话中的意思,猛摇头说:“不!我从来不为自己,也不得意,更不是自恋,我只有身不由己地想亲近你,日日伴著你,就和在医院的那段日子一样。我从来没对任何人有过这种不可自拔的感觉,甚至是超过对我父母,别问我为什麽,我也不知道,但那感觉如此真,我爱你,毫无虚假,更非夸张……”
“爱?你又懂什麽叫做爱?”桑琳厉声打断他,[爱一个人,就是喜她所喜、痛她所痛、思她所思、虑她所虑。你知她,就宛如知自己,永远感同身受地为她著想,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委屈。这些,你做到了多少?”
“我……”林世骏往後一退,哑口无言。
“你常说你是大人,叫人不必辅导你。好!现在我就以大人的方式对你!”桑琳继续说:“你,完全不知道我,不知我所喜、所痛、所思、所虑,因此,就更别谈感同身受了,否则,你就不会做出自虐、逃学,甚至想拒绝联考的事,让学校的老师指责我!你天天想自己的可怜,那我因你而受的不白之冤呢?就不委屈吗?”
他面色苍白,汗水一滴滴的由额头落下!那凝重失措的表情!证明他的确从未站在她的立场想过,在神志昏乱当中,他只能说:“我从……从没要老师受委屈,我甚至可以献出我的生命,为你生、为你死……”
“不要再说这些连你自己也不明白的话!”桑琳急著说,像在驱赶恶魔般,“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爱是牺牲,不是占有,你若真的爱我,就应该放掉对我不正常的痴恋,让我能快乐地过我的生活;而当我结婚时,你更应该满心祝福,这种心态才是一种成熟的爱!”
“看著你嫁给别人……我不行……”林世骏几乎要哭出来了,“若不能有你在我身边,我的人生还有什麽意义?我看到的只是黑暗,那不如死了算了,还管它联考或前途干嘛?没有你,我连命都不要了!”
说著吼著,他真的哭了,一个比她高、比她壮的男孩在她面前哭得如幼儿般。桑琳有一瞬间的心痛,毕竟他才十八岁,世界在他眼里仍是春花秋月般的美好,她却拿著一块块的石头砸坏他的美梦,连同他视为女神的偶像都变得邪恶而丑陋。
但桑琳晓得此刻自己不能心软,重药都放下手了,便不能因苦而放弃,不然劫难会更深。隐约中,她准备保护自己,至於林世骏,他年轻优秀,自有其复元及醒悟的能力。
“死?你连死都提到了?古人说,死有重於泰山,轻於鸿毛,你竟为一个不值得的女人死,这算什麽?”她冷硬地嘲讽著,“我保证,没有我,你还会活得好好的,而且,前途更光明;有了我,才会是黑暗、折磨的开始。”
他没有看她,只是僵直地站著,久久才开口,“那些道理都没有用的……失去你,才是黑暗!生不如死……”
“又是死?不要拿死来威胁我!”桑琳气坏了,“若你执意要死,我绝对不会阻挡,而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多一分悔恨,我反而会瞧不起你,认为你愚蠢、懦弱,不值得任何同情,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总之,我会装作世上没有你这个人,即使你死了,我到地狱去!也绝对不认你,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永生永世?林世骏的心彷佛被针刺、刀凿,这是另一个他没见过的桑琳,不再温柔娴静、不再善体人意,几乎在向他下狠毒的咒语。
他慌了!想当她的爱人,竟比当她的学生更不幸;死了,又比活著更无望,那他该怎么办呢?
桑琳恍若看到他内心的挣扎及分裂,乘机劝说:“你看到了没有?我并没有你想像中的美好,我俗气、无情、自私、现实……一点都不像在学校里的余老师,那个我,是假的,现在的我才是真的,只是个会一脚踩碎你的爱情的女人,不会感激你的爱、感动你的情,狠心至极,这就是我……”
“不要再说了!”他抱住头,凄惨地吼道。
“但如果你能走回你该走的路,考上第一志愿,到美国和家人团聚,活得更快乐、更积极,把你这段曾有的感情升华,我会因此而珍惜你、尊重你。”桑琳继续说:“这样对你好,对我也好,你能做到吗?”
接下来,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然後,他抬起头来,眼布血丝,声音沙哑的说:“我会好好的去考试,但……不要不理我……我……我从不想伤害你,或让你受委屈……”
桑琳觉得自己像是拿著一把刀子的刽子手,杀了人还喊痛。她於心不忍的说:“林世骏,你该学到一点教训,爱情若无理智来约束,是会泛滥成灾的,有时候你必须学著保护自己,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任人宰割,是最悲惨的事!你懂吗?”
她不知道最後几句他能听进去多少,但她已经筋疲力竭了,於是,没等他回答,就迳自离去。
第二天,他回到学校上课,一切恢复正常。
桑琳想起那最困难的一次谈话,她以贬低自己的形象、丑化扭曲自己的人格极力促使他清醒,这也该算是某种牺牲吧?
毕竟,要说出自己的缺点,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林世骏的第四封信飘然寄来,日期是六月十八日。桑琳看完後,如泄了气的皮球般,人呆了好一会儿。
她那狠绝的演出和教训,的确让他退却了一些,但依然没有打消他的念头。但桑琳不免乐观地想,潮水不会立刻退去,总要在一次又一次的拍岸,潮声才会逐渐变小,慢慢的才会退至那遥远不可闻的地方。
这是自然界永远不变的定律吧!
他终会忘记她的,把这一段当成是青春期中可笑的回忆。
林世骏一直没再打电话来,只是偶尔,桑琳会在学校的一隅,或住家附近别见他的身影,这算是跟踪吗?
他是觉醒了,还是默默的忍受她所给予的打击和排斥?
其实,桑琳也不太了解自己的心态,与他面对面时,想起他学生的身分,总会有一股不适的感觉,现实裸裎,让她厌恶这一切,於是,就不择手段的要驱赶他。
但不见他时,又有放不下的思念,想他在医院里对她的体贴帮助,想他的一腔热情,将青春爱恋的宣言全倾注在她的身上,为了她,他驳回了所有的师长和朋友,孤立自己,但迎面而来的却又是她残忍狠绝的一刀!
她动心,一直都是动心的!女人对於曾经爱过她的男人,特别是浓烈热情的、带著诗意的、含满忧郁的,总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荡漾在心头。
何况,林世骏出众的外表和才华,不能说世间少有,但至少在她二十四年的生命里,也不是经常可以碰见。
被他爱慕著,在她的潜意识中,或许也有不能否认的小小虚荣感吧!
所以,她甚至梦见他,醒来之後,人在极脆弱的情绪中,竟然会想,陪他一段又如何?既可回了他的幻想,又可让自己享受被膜拜的快乐。
将来他成功时,或许她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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