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军师》第25章


她未施脂粉,一张脸蛋端秀素净,墨黑的发丝因为凤冠掉落勾扯而流泻在胸前,红衣朴素简单,穿在她身上却极是合身,将姑娘家玲珑有致的身段凸显出来。
上官紫揽住她腰间的膀臂微紧,低声道:“你跑出来做什么?”
“我……”她红著脸微笑,“我在房里坐不住,想让你第一个瞧见我穿女装的模样啊。”她将掉在地上的凤冠捡起,像铠甲头盔脏时那样拍了拍,珠玉摇来晃去,再重新戴好。
站立在他面前,她挺直了身。道:
“你知我原本就不貌美的,穿上女装,可也不会改变多少。”她不会自卑,坦荡显露,因为她明白他并不以貌取人。红唇微微勾起,她柔声:“你知道吗?
我刚刚在铜镜前面坐著,望著里面反照出的自己,在几年以前,我压根没想过会以这副模样展现,连自己都不适应呢。”
“我也没想过。”他凝睇她的确不算娇美的容颜,却令他没有防备地情动了。
将她鬓边的发丝勾至耳後,指尖残留异常柔软的触感。
她侧首轻笑,头又重得偏了,赶忙扶著。
“我一直以为,我会在战场上一辈子,和你是知己,是挚友,此生都不会改变。可是,我们今儿个就要成亲了呢,我感觉……感觉……”
感觉什么呢?她究竟想说些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啊。
或许,在变成妻子之时,她也舍不得丢弃他的知己和袍泽这些身分吧,毕竟,这是他们两人相识相知的重要过程啊。
纵使没有再更明白诉说,他也懂她想表达的忧虑。替她拿掉头顶上那金亮银索的累赘,他道:“就算今日成了亲,你仍会是我的知己、挚友,不会更改,而更是与我共度此生的妻子。”
她微愣,缓缓地笑开。
踮起脚尖,她拥抱他,听著自己的心跳重叠上他的。“你说的没错。别人的丈夫可能只是丈夫,而我的丈夫却可以是我的好友、我的知交,和我并肩作战的人。”她满足地笑著,最後存在心底深处的迷惘和不安也尽烟消云散了。
她何其幸运,能拥有这个与自己意念相契的男子。
抬起头来,有些期待又羞怯,她不是很明白地道:“那……那、那我们现在开始就要做夫妻了吗?”
他望著她,说不出是何种表情。
沉默不语良久,他握住她的手,一同进了房。
“上官?”她不解地询问。心里想著,或许该换个称呼才对。
上官紫没有回答,只是关上门。
最後隐没在门内的,是她艳红色的衣角,和他的袍摆。
※※※
翌日。整夜没睡的上官绿晌午才出房,小行则继续被她绑架在房里折腾。
正要去後头的老井打水净脸,就瞧见湛露,“嫂子……啊呀!”
她大叫一声,让湛露吓了跳,还以为自己的女装打扮太奇怪,却听上官绿猛拍著额头道:
“天哪天哪!昨儿个是大喜之日啊!我居然跟小行在房里磨蹭了一晚!”她抓住湛露,问道:“你们昨晚该不会偷偷拜堂了吧?没有叫我太不够意思了啊!”
“不……”湛露摇头。她和上官紫没拜什么东西啊。
“不什么啊?你们该不会压根儿就忘了昨儿个的大喜之日吧?”亏她还准备这么久,本来想说只有几个人已经很难热闹,怎么这两个人好像事不关己?更加麻烦了。
湛露的眼神明显地飘开。“没……没忘啊。”
“没忘?没忘你们今天就是夫妻了啊!”
“……我们是夫妻了啊。”她小声地道。
“啥?”上官绿皱眉。
湛露忙开脱,“我还有事。”就要离开。
上官绿冷静後才恍然发现她穿的是女装。同一张脸,不同的衣服,不过就是穿上裙子,她脸上没有脂粉,头发只是简单挽起,看起来根本和男装时一样啊!
真……真无趣啊!还以为自己能看到什么惊奇的上官绿,不禁开始埋怨那些换了衣装就换了个人的说书故事欺骗她的感情。
仿佛猛地发现什么,她用力地、用力地瞪著湛露的背影,然後追上她。
“嫂子!”她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问道:“你……是不是很痛啊?”
湛露先是张大了瞳眸瞅著她,半晌,才镇定又和缓地轻轻露出微笑。
“你以後就知晓了。”
上官绿一呆,湛露越她而去。
“好厉害啊……”她傻傻喃语。大哥选的,果然不同。
唉,她能玩弄的,还是只有小行啊!
※※※
湛露,七岁之前,她没有属於自己的名字。
不,或许不是七岁。因为她是从有记忆的那年才有人帮她开始推算起,可能多或少了一、两岁也不一定。
“喂!小鬼,滚远点,别挡著老子的路!”
“兔崽子讨了多少钱?四枚铜钱?真他娘的少,拿来!”
“小乞丐,就算再看著我,我也不会给东西吃的,走吧!”
她捧著自己的残钵,将已经臭酸冷硬的半个窝窝头捏碎,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纵然肚子已经很饿很饿,饿到痛了,她还是不敢吃完,留了一点。
从她有记忆开始,这庙口就是她的家,众人踩的地板是她的床,那边塞的稻草就是她的被,她身上穿的衣衫是好几年前有个大娘可怜她,说她一个小女孩怎能坦胸露臂而帮她穿上的。现在已经小了很多,破了很多,污了很多。
那时候她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是个“女孩儿”,跟那种……在月老前娇羞地烧香拜佛拿红丝线的美丽人物是相同的。
不,或许是不同的。她没有那么美丽,她蓬头垢面,身上的污泥可以搓出两个窝窝头;她又脏又黑,甚至没人看得出她究竟是男是女。就算是去溪边洗乾净了脸,她还是不美。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不知道自己能够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寒冷的冬夜里,她在庙口旁的小巷中卧地而眠,身子不受控制地打颤。
会不会死啊?她听人家讲过,“死”是一件很可怜、很伤心的一件事。
那缺了门牙的庙祝,老是说:死了就不会有烦恼和痛苦了,也就是不会饿,不会冷,只要躺在一个叫做“棺材”的好地方睡觉就行了。
死掉,听起来很好啊,为什么会觉得可怜伤心呢。
她模糊地想著,黑空开始降下霜雪,钻进盖身的稻草里,躯体内外都冷透了,可是额头还是哪里又好像是热的,她半昏半睡地睁开眼,好似看到了一道金光在指引她。
要死了吗?要死了吗?还是死掉比较好吧?
一个重量忽地压在她肚皮上,痛得她整个人立刻清醒过来!
只听有个女人慌张道:“啊!啊!修郎,我好像踩到了什么……”
窸窸窣窣,有人拨开了她的草被。两个人,四只眼睛,和她对瞪著。
“哇!”那妇人吓住,赶紧躲到男人背後,“是是是——是人是鬼?”
“是个孩子呢。”气质斯文的男人道。
“是个孩子?”妇人偷偷探出头,望著她。
自己有这么好看吗?她想起身,却感觉四肢无力,昏昏沉沉,一个脚软就跌倒在地。
“那孩子、那孩子……没事吧?”妇人紧张地道。
“等等,这位小兄弟?”男人这么唤著。
她是个女孩儿,不是小兄弟。身体不听话地一直发抖,她没有力气,只能趴在地上慢吞吞地往前爬。
“你等等、等等啊!”这次换那妇人,似乎已经不再以为她是鬼怪。“你要去哪儿?我踩了你一脚,所以你生气了是不?我跟你道歉嘛,小兄弟,别生气、别生气——哇!啊!修郎,他死了啊!”一见她闭上眼睛,妇人立刻回头对著男人哭道。
自己只是觉得累,爬不动,想睡觉而已……这样就算是死了吗?
也好……也好吧。她恍恍惚惚,好像一直听到那妇人哭叫著:
“修郎、修郎!我把这小兄弟踩死了啦——”
“我……我不是……”小兄弟,也不是被“踩”死。她想在死前要说出这两句话,却只出口三个字,就被强大的黑暗掩没。
※※
再次睁开眼睛,望见的是妇人放大的脸。
“你醒了啊?”妇人笑嘻嘻地,“你睡了很久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瞧,我拣了几件我以前的旧衣裳,稍微改改你就可以当两件穿了。若不是大夫提醒我们,还以为你是个男孩呢。”
女孩瞪著她,好半晌,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哇!你一定很饿了吧?等一下、等一下。”妇人走了出去,再进来时手中有著端盘,摆放著热腾腾的白米饭和一些小菜。“不是很丰盛,不过,应该是可以让你吃饱喔。”将碗递给她。
她停顿了下,渴望地望著那闪亮亮的白米饭,咽了口口水,没有理会妇人给她的筷子,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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