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出云强忍痛苦的同时逐渐放缓了脚步,最后索性按着额头站定不动,连香织担心的呼唤都没有察觉。他只是呆呆僵立在原地,脑海中弥漫开一片诡谲的空旷感。
“……”
贮藏记忆的仓库底层似乎被什么利器戳穿了,与香织共度的鲜明时光流水般从开孔中泄了出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褪色、稀释,最终只留下一堵刚抹过石灰的簇新白墙。
(那时候……香织唱了什么歌来着……?)
(不对……那时候……那时候,是什么时候来着?我和香织,那时都做了什么……?)
(不……话说回来…………香……织…………是?)
吡————
大脑中滋滋回响着机械制品出错时特有的尖细电子音。
不对。他的大脑本来就是类似于机械的产物。
所以……要将其中储存的数据一扫而空,实在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出云?!出云,出云!我不会再拿你寻开心了,拜托振作点!!”
眼前的女孩子正以紧张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是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那么焦急呢。她是在为自己的痛苦难过吗。可是她是谁。
他一定认识她。可是她是谁。他一定与她做过什么非遵守不可的约定。可是想不起那是什么。他和她是被某种东西捆绑在一起的。可是已经忘记了。他感觉不能离开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这女孩这女孩这女孩。
不记得不记得不记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记忆和知识流失殆尽、被强制倒带回空壳状态的少年,宛如切断电源的机器人一般丧失了气力与神采,软绵绵地倚着树干向下滑去。
“出、云……?”
香织记得这幅画面。
少年最初蹒跚走出培养舱时,正是这副无知无觉的空洞模样。
那时,被圣杯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她握住了少年的手,反复呼唤着他的名字,又絮絮叨叨扯起了天南海北的闲话。
——出云、出云,你听我说哦。
——我呀,虽然平时笑得没心没肺的,偶尔也觉得自己真是悲惨到家了。为什么大家都活蹦乱跳的,我却得了这么讨厌的病呢。但是柴田叔叔说你没有家人,从小只能闷在罐头里,从来没有跟人说过话……我现在觉得,以前那个抱怨的自己真是太卑鄙了。明明出云比我难熬得多……明明我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我不会再怕痛、不会再消沉了。出云连这样的人生都没有放弃,我也得好好努力才行。
——那么说好了哦。在我们能够外出之前,我来给你讲外面的故事。我们一定要好起来,然后一起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那些饱含善意的琐碎话语。
那些笨拙却真挚纯粹的温情。
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
此时的教堂】
“日见坂胡桃,你果然只是个阅历浅薄的小姑娘。如果你认为牺牲自己就能达到目的,那你可大错特错了。”
黑衣修女安然无恙地伫立在教堂一角的阴影中,宛如紧盯猎物的鹰隼般死死凝视着教堂中央与Assassin对峙的金发女人。
确切来说,那连对峙都谈不上。
交锋一开始,Archer就切换为灵体状态消去了身姿,或许是准备隐藏于暗处伺机奇袭——当然,修女不认为小次郎会给他出手的机会。这么一来,战斗就转变为了两柄日本刀的一对一较量。
由于美杜莎一战中留下的重伤尚未痊愈,胡桃的动作比平时迟缓了几拍。双方的长刀还不曾交击十次,魔剑士便抓住一瞬的空隙跃身突刺,要不是女人及时放松身体向一侧滚倒,此时她脖颈上大概已多了一缕漂亮的红丝。
然而,由于情急之下来不及调整架势,胡桃持剑的右臂完全暴露在了Assassin的攻击范围之下。
刀光一闪,伴随着喷洒溅落的血液,女人的魔术礼装脱手飞出。
“……自我牺牲?什么啊,你把我看作这么高尚的家伙吗。”
胡桃自嘲地吊起嘴角,随手把额前沾上血污的一绺长发捋到耳后。她右手的筋腱应该已被斩断了,但表情却如同没事人一般云淡风轻。
修女见状,讽刺地挑了挑精心修饰过的眉毛。
“还嘴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柴田先生什么都看穿了。你和绪方……和那条鬼鬼祟祟的母狐狸搭上线了对不对?那女人一直偷偷打探柴田先生的消息,我们早就注意到她的不轨举动了。如果不是先生宽宏大量,我真想把她……”
“你这家伙简直是教会的耻辱啊,阿门。”
胡桃冷淡地打断了她,捂着伤处慢慢直起腰来。立在她对面的风雅武士也不制止,只是饶有兴味地偏过脸,含着一点赞赏的笑意细细审视这个行动毫无章法的女人,一时并无下手了断之意。
“所以说,柴田家那位小公主确有其人,不是绪方小姐的妄想咯?”
“不要嬉皮笑脸地提起小彩!!柴田先生对小彩的爱,你这种小丫头怎么可能明……”
对于胡桃挑衅似的问话,修女以歇斯底里的怒吼作为回应。
“我是不明白。不过,等出云君他们把那位‘小彩’迎接到我们面前,大家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上一场,所有疑问与误解都会涣然冰释的——如果真有什么误解的话。至少现在在我眼里,柴田只是个自私的混蛋罢了。”
“你这个……!!”
神职者恶狠狠地吐出了不堪入耳的污言。
她与绮礼究竟谁更亵渎圣堂,实在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不过,这次修女很快重拾了冷静,两手紧捏着黑衣下摆发出神经质的低笑。
“呵、呵呵……真遗憾呐小姑娘。我也说过了,你想牺牲自己来给那个人偶制造掳走小彩的机会,主意不错,但要对抗柴田先生还早了一万年。——我说,谁告诉过你‘柴田手下只有四个英灵’了?”
“……啥?”
胡桃胸有成竹的自信表情僵住了。
“这次圣杯战争中,还有两名未现身的英灵。其一是迪卢木多之外的第二个Lancer,其二是吉尔·德·雷之外的第二个Caster。Lancer至今杳无音信,而第二个Caster……‘爱丽丝’也是我们的同伴唷。而那个孩子,现在就驻守在小彩住处外的森林里。”
Caster·爱丽丝。
真名写作“Nursery Rhyme”,与罗宾汉、尼禄、高文同样出自Fate/Extra,是以童谣为原型诞生出的架空英灵。因为她是自Master爱丽丝心中诞生的镜像,所以也自称为“爱丽丝”。
虽然外貌是可爱无害的女童,战斗能力也贫弱得可怜,但这个英灵却持有制造固有结界的恐怖魔术才能。
“无名之森”——Caster编织的结界,可以夺去敌人的“存在”本身。
简单来说,身处她结界中的人会忘记一切。
自己的名字也好、愿望也好,活下去的理由也好,一切的一切。
香织怎样倒很难说,但七草出云只有个粗制滥造的人工设定外加两年记忆,其存在本身可说是再稀薄不过了。
无论怎么想,他都不可能逃脱那座魔术森林的洗礼。
但是……
“我相信那些孩子。”
胡桃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开口道。
“……哈?”
“虽然交往不深,但我知道他们比当年的我能干得多……而且,他们不是一个人。出云还有香织,这两个孩子绝不会重蹈我的错误。”
是的,那两人与孤身流落异界的自己不同。他们能够彼此安慰、彼此扶持,无论陷入多么幽深的沼泽,都一定能手牵着手挣出泥泞踏上前路。
所谓同伴,就是这么强大的东西。
“同样,我也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胡桃背对着神情扭曲的修女,将染满鲜血的左手按在衣摆上随意擦了擦,俯身提起了掉落的长刀。
——因为,我现在也有超~可靠的同伴在身边呢。
“之后就拜托了,罗宾。”
那不是作为从者,而是作为友人的称呼。
然后——
“遵命,辛苦了大小姐。”
从教堂四面八方朝修女迸射出的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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