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人下》第168章


车马已是现成,所有用品全都普通简单,带着个“邵”字标记,一看就是商人之物。刘琸的亲卫忠心耿耿,不肯离去,便和阮韶带来的侍卫编在一起。一切准备就绪,阮韶就同刘琸登上了马车。一行人安静地趁着夜色出了城。
刘琸一路狂奔回来,数日都没怎么合过眼,已是疲惫至极。现在稍微松懈,便依靠在阮韶怀里,沉沉睡去。阮韶脱了他的衣服,给他伤口上药。只见他身上有刀伤、箭伤,还有挫伤淤青,惨不忍睹。他又痛又怒,强忍着,眼角还是湿润了。
等到日头西斜,刘琸才醒了过来,脸色也好了许多。阮韶这才从他口中了解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确实不是先皇骨肉。”刘琸沉痛苦笑。
阮韶吃惊不小。
“太后在血里做了手脚,我中了计。武王已经在狱中自尽,没人知道这个秘密。太后要我肯保守秘密,就封我做摄政王。我知道她是缓兵之计,目的是想把我缓住,再想法子干掉我。我自然辞了她的好意,表示愿意隐退封国。”刘琸说道这里,怒意大盛,牙关紧咬,“可太后这毒妇也果真不相信我,一出京就开始派人追杀。哈哈,想我中山王少年上了沙场,戎马倥偬,立下过赫赫战功,新帝登基之乱更是勤王有嘉。到最后,却要为了小皇帝那劳什子清白身世,死在妇人手上!”
“那你打算怎么办?”阮韶从他怀里抬头。
“我可还有别的选择?”刘琸抚摸着他的面颊,手和面孔都那么冰冷,“也许明日圣旨就会到中山,说中山王叛变,贬为庶人之类的废话。哈,从此不再有什么中山王刘琸,我也不再有什么责任,荣华富贵,也全如云烟散去,从此一身轻松!”
阮韶将脸贴在他掌心,闭上了眼睛,“那你可愿随我回越国去?”
刘琸凄凉一笑,“不。”
阮韶一怔。
“我已经背负叛君的污名,绝不肯再背负叛国污名了。”
“那你不走,难道要我看着你送死?”阮韶大吼,濒临失控。
刘琸抓住他,道:“阿韶,你回越国去吧……”
“我不走!”阮韶狠狠道,“你要死,我就跟你一起死。我前前后后死过两次了,比你还不怕死。”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你死?”
“难道我能?”阮韶嘶喊,泪水涌出眼眶,“刘琸,你好自私,你以为你死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就可以当你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继续过我的日子?我有心,有感情呀。所爱之人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别这样……”刘琸捂住他的嘴,“别说这样的话。都是我拖累了你。”
阮韶抓着他的手,冷静了下来,道:“你先随我去越国,也不用张扬,先给你养好伤。然后你是要就此隐姓埋名,还是卷土重来,我都全力支持你。但是你要记住一点,将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想着自己一人承担。我必在你身边,生死不离。”
刘琸目光灼灼地凝视他,捧着他的脸,狠狠吻了下去。
他们马不停蹄地赶路,只要到达庸越边境,就会有阮韶的人来接应。可在这之前,他们要面对的,是背后追杀的刺客,以及已经白雪封顶的高山。
周太后派来的人追上他们,是他们出逃的第三天。车队一出了小镇,刺客就围了上来。刘琸也在外面迎战。阮韶不会武,只有坐车中,听到外面一片刀剑击鸣、嘶吼惨呼。
一番惨烈地厮杀,他们才终于脱困。阮韶这时道:“不能因为我一人而耽搁大家。今天起就弃了马车,我与你们一起骑马。”
“你的身子……”刘琸刚一开口,就被阮韶打断,“我没有那么娇弱!”
弃了马车后,速度果真快了许多。只是太后派来的刺客绵绵不断,且显然接的是必杀指令,只求见尸,不留活口。这样一路追杀,歃血死拼,随行的侍卫不断伤亡,越来越少。
侍卫折损了一半后,一行人也终于抵达苍术山。初冬时节,山已白头,天空中飘落着雪花。阮韶来过这里两次,对地形还算熟悉,带领众人走采药人留下的小道,隐身在山中,暂时避开了追杀。
入夜,他们躲在山坳里休息,却不敢升火,怕引来追兵。刘琸知道阮韶畏寒,解开外衣将他拥在怀里。
阮韶轻声道:“这已是我第三次从大庸逃亡越国,每次情形都一样。看着忠心的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自己却还不得不舍弃他们继续前进。因为知道,只要一停下来,他们的死就白费了。”
刘琸抱紧了他,唇印在他额上,“我会保护好你的,阿韶。从小到大,应有尽有,只有你,一直是我求而不得的。如今好不容易才得到,才过了一年的好日子,我怎么舍得失去你?”
阮韶微微笑,“就是。好日子还没过够呢。我们会熬过去的。”
天蒙蒙亮时,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却越下越大。天刚亮了些,又变暗了。
“今日正是冬至呢。”刘琸抹去落在阮韶鼻尖的雪花,“若是还在家里,你大概又会给我熬羊肉汤了。”
“等到了越国,我天天为你下厨。”阮韶柔声道。
雪没有停歇的迹象,可他们并不敢耽搁行程,骑上马背,冒雪翻山。越往上走,空气越发寒冷稀薄,阮韶胸前的旧伤疼痛难忍,呼吸困难,咳嗽声也渐渐忍不住。刘琸焦急地不住看他,他毅然地摆手,示意他不可停下。
跋涉了大半日,大豁口终于出现在眼前。只要穿过这个豁口,到达对面,就进入了越国境界。阮韶的人也会来接应他们。
刘琸心疼地看着脸色已发青的阮韶,“阿韶,我就要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话未说完,胯下惊雷突然警惕不安地躁动起来。箭声夹在山间呼啸的风雪中几乎细不可闻,射到眼前才被发觉。那支箭擦着刘琸的胸膛,直直射向阮韶。
刘琸目眦俱裂间,箭头射入阮韶胯下的马脖子上。马嘶鸣痛叫,扬起前踢。阮韶防备不及,一下就被掀翻。刘琸一个弯腰将他接住,捞入怀中。惊雷不等主人催促,就扬蹄朝着山坳狂奔而去。
阮韶被刘琸护在怀里,脸埋在他胸膛中,一时间感觉不到风雪的冰冷,只能感受到男人身体令人安心的温度,听到他激烈的心跳。他们身后传来惨烈的厮杀声,在呼啸的山风中时远时近。箭紧追不舍,时不时落擦着身子射落地上。刘琸的声音却始终沉稳镇定。
“抱紧我,阿韶!我们就快要到了!”
阮韶紧抱住他的腰,听到他喘息越发粗重,知道他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无能为力,只有咬着牙,坚定地回应他:“是,我们就快到了!”
雪落在发梢,凝结成冰,嘴里呼出的热气立刻变成白雾。整个山谷都因为这一场追杀而轰然咆哮起来,积雪崩塌,寒鸟惊飞。惊雷拼力奔驰,下了山坡,跃过石滩和冰冻的河面,终于冲进了对面的密林之中。
刘琸不敢掉以轻心,继续催促着惊雷前进。穿过这片茂密的山林,山势又变得复杂。阮韶拉着缰绳,指挥着惊雷绕过积雪下的枯木和山石,寻找到了采药人的小路,顺着朝山下走。
身后的追兵似乎被阻隔在了山坳的那一边,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稍微放松。刘琸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俯身搂住阮韶,终于显出疲惫虚脱之态。
“你还好吗?”阮韶回头看他。
“没事。”刘琸一脸是汗,眼底发青,的确非常疲惫,“刚才用力过猛,现在有点缓不过来。别停,当心他们追上来。”
“那你休息一会儿吧。”阮韶摸了摸他汗湿的脸,轻柔地说。
刘琸嘴唇在他额角碰了碰,道:“阿韶,我终于随你回越国了。”
阮韶微笑,“走,我带你去找我的手下。”
惊雷驮着两人在深山里跋涉,风雪小了一阵,又逐渐变大,但是刘琸一直将阮韶拥在怀中,用身子护住了他。
阮韶见追兵没有赶来,心里轻松不少,一路上轻言细语地说个不停,“这山下有温泉,等我们脱了险,一定要带你去好好泡个澡。我那个庄子离此地不过三日路程,却是温暖很多,也种了一池荷花。对了,我这次要再为你捉几条胭脂鱼,做糖醋鱼给你吃。我知道你最喜欢糖醋味道了……”
刘琸靠在他背上,头依着他的肩,低低笑了两声,“等我们安全了,你可要好好喂饱我……”
阮韶听出他话里暧昧的暗示,笑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
“谁叫我这么爱你呢?”刘琸轻声在他耳边说,“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弄明白自己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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