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商沈万三》第93章


“你谕旨说要宽民,可沈万三说的苏州那些地方的重赋……”马皇后又换了个话题。
“初,王师围姑苏,久不下,朕怒其民附寇,乃加诸重赋,盖以惩一时也。”朱元璋笑笑,又坐到座上,“朕本无意一直这么惩罚下去,今已命户部减苏松嘉湖四府重税粮额了。”
马皇后看着朱元璋:“既是如此,那个沈万三,皇上也应放了他了。再说你和他还是故旧!”
“不!”朱元璋坚决地说。
皇上是因为沈万三太富,生怕他以财而坐大。再说,万一他和海外那帮余党联手起来,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马皇后哪里知道这些,此时见皇上坚拒,不由得问道:“那,皇上到底要如何处置他呀?”
朱元璋看着马皇后,笑了笑:“皇后又要为他说情了?”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念他和我十几年前的一段缘,也念他为朕筑了应天城墙,犒军也并无恶意,哦,更看在我们老夫妻的份上,我不杀他了,只是让他全家流放于云南……”他见皇后又要说什么,忙阻止地:“皇后,我已给了面子,请皇后也别再干预了!”
出了狱的钦犯沈万三和他在狱中时陆续被官府收捕的家属沈佑、王氏、沈贵、陆丽娘、沈茂、沈旺等一干人披着枷锁离开了大明的京城,向着城外的十里长亭缓缓走了过来。
长亭中,一张石桌上,已摆上了酒菜。坐在长亭中的大姑、海上龙、坐地虎、王信和素琴看着远远过来的沈万三一行,都站了起来,迎候了上去。
大姑上前,给差役们递上一个包袱,说要送送沈万三一行远行,求他们给个方便。差役们打开,见包袱内装着十来个金元宝,都会意地笑笑,拿了包袱远远地避开了。
大姑等请沈万三一行人入席,接着端起酒杯。
沈万三等也端起酒杯。可酒未入口,王氏先哭了起来:“我这六七十岁的人,充军万里倒没什么,大不了一死。可这两个孙子,一个十七、一个十五,都还没成年哪,也跟着我们……”
王氏这里是将两个孙子,只说了他们的周岁,而不是按通常说的虚岁。其目的是说得小点而已。在给人犯造册时,他们就报了这个年龄,否则,过了十八,那可说算是成年了。
王氏一哭,陆丽娘也呜咽起来,她哪里舍得她的旺儿和茂儿也去那里啊。
王信见状,对沈万三说:“老爷如果要想把两个孩儿留下,那我去给差役们通关节。”
一五一
沈万三吃惊地:“我们这行人,可都是皇上的钦犯,这少了人,会行么?”
王信点点头:“这差役中,有一人我已问过他,他说孩子未成年并未造册,再说即使上面发觉了,他们日后也可给推托说,未成年的孩子病夭于途中。当然,这些差役,要想和他们通好关节,少不得要多使点钱!”
闻说可以想办法将孩子留下,沈万三又担起心来:“唉,这两个未成年的孩子,留在这儿,我哪里会放心啊!”
素琴站了起来:“沈老爷,如放心我的话,这两个孩子让我来照看他们吧!”
沈万三感动地看着素琴,可他身旁的陆丽娘却搂着沈旺,哭了下来。孩子即便是留了下来,这也是生离死别了。
看着陆丽娘悲恸的情景,素琴走到沈万三面前:“沈老爷,让丽娘姐留下吧!”
沈万三意外地:“这可怎么行?她可是造了册的,这钦犯人册中少了一个人,日后到了云南,这让差役们又怎么交待?”
素琴抬起头:“让我代陆夫人去云南!这一上路以及日后到了云南,我就是陆丽娘!”
四周的人都意外而震惊地看着素琴。
陆丽娘知晓了素琴的好意,也拒绝起来:“素琴,这怎么能行?”说着,她对着素琴跪了下来,呜咽道:“你愿给我照看孩子,我已感激不尽了。哪里还能让你……”
素琴也跪了下来,抬起头看着陆丽娘:“丽娘姐,你是孩子的母亲,我照看他们,哪里能比得上你来养育他们?”
陆丽娘拥抱着素琴,哭了起来:“大妹子,我过去错怪你了,别再恨我!”
素琴帮陆丽娘抹去泪:“姐,我和你就要分手了,临别之前,我只说一句,我和姐夫是干干净净的。如今,他是个充军万里的囚徒,万贯家财已是遭查抄,我随他去云南,绝不是冲着他的钱呀什么的!”
陆丽娘哭着说:“素琴,求求你,别说了!我陆丽娘有怨于你,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我这样做,是为了姐姐的嘱托!”说着,素琴头低了下来。
“为了你姐姐?”沈万三也怔怔地看着素琴,喃喃地说。
素琴抬起头:“上次在南洋时,姐姐就叫我代她照顾姐夫。如今,我能遂她的愿了。”说着,她抬起头央求着陆丽娘:“丽娘姐,你将衣服换给我吧!”
陆丽娘看着沈万三。
沈万三看着王信,那眼光的意思是,如此掉包,差役们那里如何去通关节。王信点点头说:“我这就去与他们说,让丽娘与素琴快换衣服吧!”
陆丽娘站起,与素琴换着衣服。
换了衣的陆丽娘走到沈佑和王氏面前,跪在地上说:“双亲大人,孩儿不能伺候你们了!”
王氏将陆丽娘扶了起来,接着拉住她的手,呜呜地边哭边说着:“你若能将茂儿、旺儿拉扯大,这可是为我们沈家做了一件大好事啊!列祖列宗在地下都会感激你的呀!”
老泪纵横的沈佑也跪在了地上,对着陆丽娘磕了三个头:“媳妇,沈家的血脉,全拜托给你了!”陆丽娘也赶紧跪了下来,哭着说:“我也是素琴妹妹成全了的呀!”一边,和差役们通了关节的王信走了过来。沈万三连忙问:“他们怎么说?”
王信苦笑笑:“他们狮子大开口,说不管大人还是未成年的,每人一百两黄金。并且要现的!”
沈万三:“这么多,这……”
“我已派了人,回去取了!”王信说。
见他们这些差役如此勒索,海上龙、坐地虎都有些横眉冷目了。依他们的性子,索性杀了这批差役,沈老爷全家也不用去云南了。可大姑喝住了他俩。
朱元璋当了皇帝后,转而又来对付昔日反元的各种帮派。大姑他们的处境也并不好。
三百两黄金很快取了来,都交到了那些差役们手里。差役们走得远远地去坐地分金了。等他们分好了后回来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差役们说要赶路了,素琴搀着沈万三、沈贵一边扶着沈佑、一边扶着王氏,和众人拱手道别后,向夕阳下走去。几个差役跟在了他们身后。
大姑、海上龙、坐地虎、王信等向他们招手相送。
王信看着渐渐远去的沈万三,不由想起在天牢门口接沈万三出狱时的情景。此时,沈万三已得知全家被发配云南的消息,摇头感慨:“唉,生不逢时,虽然自己以情待人,以钱待人,但还是落得残梦万里、云散水流这么个下场。”
王信看了沈万三一眼:“老爷,应当说正是时世造就你,亦是时世毁了你。如老爷能早知醒悟,急流勇退,那……”
沈万三似乎是醒悟了:“就是急流勇退了,朱元璋也要把我拖出来的。唉,只是我沈万三连盈则亏、亏则损的道理都不知晓,却一味地以为生意场中乾坤大,聚宝盆里日月长哩!”
“生适逢时而又生不逢时!”此时,王信看着沈万三蹒跚的背影,头脑中猛地跳出了这一句话。跟随沈万三在商海浮沉至今的他,太了解他的这位老爷了。此时,看着沈万三在长亭外的尘土上留下的一行脚印,蓦然,他觉得那行脚印组成了一曲商人的歌:
世事沧桑,
商海浮沉,
经商先要学做人。
诚笃于胸,
一五二
以信待物,
蒙骗无异是自焚。
灿灿的黄金面前啊,
切莫要迷失了本性,
丢却了自身。
诚信义仁,
立身的本,
商人的魂。
王信知晓,沈万三远未达到这个《商人曲》所唱的极致的境界,可是一个商人,是本该如此的啊!
不远处,陆丽娘呆呆地看着渐远的沈万三和一干人,猛然跪倒于地,将脸紧贴在地上。
沈茂和沈旺也跟着跪倒在地上。
夕阳下,蹒跚着的沈万三像是心灵有感应似的回过脸来看着。
陆丽娘和沈茂、沈旺依然跪着。沈万三看着他们,心头升起一阵怆然和疏离。眼前路迢迢、路漫漫,离家将是越来越远了。沈万三抬起头,却好像又看见故乡周庄镇上的青瓦白墙和那环镇的清洌的水。那首曾是对家乡福地的依恋的歌,此时在他心中响起:
船橹剪破了水乡的平静,
小船儿向前缓缓流行。
河两岸飘过红楼牌坊,
还有那夕阳下古桥的倒影。
四海纵横的商界巨子,
曾走过那深暗的小巷,
看着西天明艳的霞云。
蛰伏在沈厅中的大贾巨富,
轻轻的脚步,
却未料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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