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江湖》第21章


保才能释放。
这一堂问得时候不多,但已轰动了全城,沸沸扬扬,都在谈论邵定侯与林采春的奸情。
这一来,林家的苦恼,可想而知。但是池大老爷亦复如此;通前彻后想一想,处处是线索,而每一条线索都追不到底,不上不下,无处可以着力,而且缺少帮手。刑名师爷那里,不能再去求教;如今刑房书办亦是态度大变,明知道在玩花样,就是抓不住他的把柄。池大老爷极好强,自以为“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如今却眼看着受人欺侮而无可奈何。这口气实在有些咽不下去。
一个人灯下借酒浇愁,他对小福是格外另眼相看了;因为唯一的帮手,甚至是唯一可以共忧患的朋友,就只有这个书童。
“小福啊,”池大老爷放下酒杯,软弱地说:“你看我这件案子搞得窝囊不窝囊?本来是副满贯的牌,现在连副‘起码和’都和不成功了。”
“都只为老爷太心急。”小福答道,“手里的牌让人家猜到了。师爷跟刑书的话,实在也不错的,慢慢来;不管抓到王木匠,还是邵定侯,着落在他们身上追,自然会得‘和牌’。”
“我错了!要想和牌,先要‘扣牌’;应该先看紧了邵定侯。这张牌漏掉,是我最大的失策。”
“现在只有摆下来再说。说不定还会‘海底捞月’。”
“海底捞月?”池大老爷起劲了,“是怎么一张牌?”
“如果那个招赘女婿没有投河,那末,投河的是什么人呢?找到这个人,不是原原本本都有了?”
“对!”池大老爷拍着大腿说;但兴奋的神色,一现即逝,“哪里去找这个人?真正海底捞月,捞不到的。”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第一要紧是秘密。”小福又说,“当然不能老爷去查访,我也没有这个本事。不过,老爷可以另外用人;照我看,快班的张头儿,人倒像靠得住的,我拿他悄悄儿叫了来;老爷当面跟他说好不好?”
“这个主意不错。不过,今天总不行了。”池大老爷左思右想,想了半天才说:“我想通了!我做县大老爷,管二三十万百姓;事情也多得很,不能拿心思专摆在这件案子上。丢开,丢开!总归是悬案,仍旧让它悬在那里好了。倒要看看邵定侯、王木匠,能躲到什么时候?”
这是真的想通了,绍兴酒也就不致再落愁肠,饮到半醺,恬然入梦。
第二天一大早,残灯未灭、残醉未醒、残梦未消,却听得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老爷,你只怕要‘吃包子’了!”
池大老爷揉揉眼,定眼看去,是小福掀起帐门,站在床前;脸上有明显的忧色。
“你说什么?什么‘包子’?”
“我是说老爷那副满贯和不成,起码和也和不成,还要吃个包子。”
且莫问出了什么乱子,只听这口气,便大告不妙。池大老爷倒真是赌徒的气质,反正牌已倒了下来,包子就算吃定了;那就不必忙,他慢条斯理地下得床来,先喝口冷茶,润一润枯涩的嗓子;而小福不待他问,便先已开口相告。
“林采春上吊死了,她家的人,一早来递状子,请大老爷去验尸;刑书道的是,这兆头不好。”
“兆头不好?”池大老爷定神想了一会才问:“怎么不好?”
“从来像这种悬梁自尽的事,又是女尸,虽说必得报官;却总奇%^書*(网!&*收集整理是禀请免验的。如今居然请要老爷去相验,自然有花样在内。”
“花样?在我身上出花样吗?”
小福呆了半晌,很吃力地说:“老爷要当心。”
听他的话,看他的神气,再想一想小福跟自己的关系,池大老爷心里明白;为了宽自己的心,他还有些话不肯说。
“不要紧,你尽管说!”一夜过来,池大老爷精神十足;加以心情愤激,越发勾起不惜周旋到底的决心,“要做好官说容易很容易,说不容易就不容易。人家有地大的银子,来打天大的官司,一个个见钱眼开,倒在那面去了,好像我这个好官难做;其实不然!只要脑子清楚,良心摆得正;就不必怕!小福,你要晓得,我上有朝廷,下有百姓,只要我行得正,站得稳,挺得住,朝廷和百姓自然会在要紧关头帮我。我怕什么?”
“话是不错。”小福怯怯地说,“人家在暗处,老爷在明处,暗箭伤人,顶难防备。”
“有啥难防备?他们那支暗箭,不说我也猜得到;无非在死者身上做文章,说林采春是羞愤自杀;羞愤是因为我好像指她跟邵定侯有奸情;所以变成我大老爷逼死民女。这是他们的一面之词,除非银子用到家,上头不会听他的。”池大老爷一口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指着外面说道:“你看看有没有人?”
垂花门外,站着刑房书办,也不知道刚才那番话,他听见了没有;小福唯有据实而报,同时小声劝主人不要说得太多。
“我只跟你说一句,”池大老爷放低了声音说:“就算他们沾了上风,硬赖我逼死林采春,林家的命案我还是要办。你现在马上出去打听,邵定候回家了没有?要秘密,打听明白了,立刻来告诉我。这个包子我不吃,我自己也是副大牌,‘两不包三’。”
小福答应一声:“是!”
“你叫刑书进来。”
——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06、变起不测刑房书办神色如常,进屋先请了安,接着递上一张状子;口中说道:“林采春夜里吊死了。请大老爷去相验。这件案子闹大了。”
“喔,”池大老爷问道:“是不是畏罪自尽?”
“当然要这么说。”
就这一句话,惹得池大老爷无名火高三千丈,真想跳起来指着刑房书办问一句:“不这么说该怎么说?难道不是畏罪自尽,是我做县官的逼死她的不成?”
然而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池大老爷到底已经吃过亏了;就因为不够沉着,操切从事,才搞成这种枝节横生的棘手局面。吃苦岂可不记苦?这样一转念间,把自己的火气,硬给压了下去。
于是他强自保持着平静地问:、“照你看呢?林采春到底为什么上吊?”
“自然是不好做人了。一城沸沸扬扬,指指点点在说她的丑话;人人要脸,树树要皮,脸皮一剥下来,怎么还能做人?”
“是谁剥了她的脸皮?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抓到邵定侯,一切水落石出。她倒逃脱了一个谋杀亲夫的罪名。”
“唉!”刑房书办微微顿着足,“真的证据齐全,办她个谋杀亲夫的罪名,大家不但没有话说,还佩服大老爷明镜高悬,如今——唉!”
池大老爷越发沉着,了解刑房书办居心叵测,预备拿口黑锅扣在自己头上,倒得好妹防备他。
“如今怎么样呢?”他说:“不要紧!我不是怕事的人,是我错,我一定承认,自请处分。现在我们依律论律。”
刑房书办听这软中带硬的冷静语气,知道吓不倒池大老爷,便改变了态度——其实也不用吓唬,情势是对池大老爷不利;他很诚恳地分析,指出问案犯了一个错误,问到奸情之类的风化案子,不该公然坐堂,准百姓听审,而应该在花厅中间。妇女名节最要紧,未曾讯实,该当先思保全;众目睽睽之下,问到房帏之事,哪怕是夫妇敦伦,被讯的妇女,亦会羞愧难当。如今林采春的自尽,是为了全城的风言风语;而风语风言则起于挖开地道以后,池大老爷问案时隐然指她与邵定侯有奸情,然则“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邵定候有的是钱,绍与又出好刀笔;重金请人撰状,告到省里,甚或京控;再用银子上下打点,池大老爷的前程,必不能保。
“是的。”池大老爷出奇地冷静,“我跟你说实话,我那个知县,也是意想不到而来的。遇到这样一件案子,坏了我的前程我也无所谓。不过,纱帽可以丢掉,案子不能不追;他们不用想吓我,想我为保前程松一松手?好了;我批状子。”
池大老爷提笔在状子末尾批道:“准状。即日午后相验;传集忤作官媒伺候。”
“大老爷!”刑房书办劝他,“还是不必到林家的好。”
“为什么?”
“只怕没知识的妇女,无理取闹。”
“什么?无理取闹!”池大老爷既惊怒,且又有些沉不住气了,“莫非她们要撒泼?”
“不是撤泼,只怕情急。”刑房书办走前一步请个安,语气显得很诚恳地说,“大老爷是一县的父母官,身份尊贵,犯不着跟罪犯人家一般见识,能放松一步,还是放松一步的好。”
这不能不说是几句好话,池大老爷也是混光棍过来的,有道是“光棍不吃眼前亏”;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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