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女皇之路》-女皇之路-第143章


显果然没有那么宽大的胸襟,姚崇不久便被贬外放为亳州刺史。移宫上阳时他留下的潸然热泪,是武皇告别辉煌时带走的唯一安慰。
天地间也就只剩下这段温暖了。
(本节未完待续)
上阳宫位于洛阳宫城之西,故又被称为西宫。南临洛水,北接禁苑,登高临深,可尽览东都满城春色。其正殿为观风殿,又有仙居院、丽春台等建筑,藻饰华丽,极尽奢华,以致建成后主管官员被狄仁杰弹劾太过奢侈而免官。昔年高宗李治东幸洛阳时,常与皇后携手听政于上阳宫观风殿,如今却成了武皇的软禁之地。'25'风景再美,装饰再绮丽,也不过是个冰冷的囚笼罢了。
或许是出于补偿,或许是为了向天下人显示他仍然是个孝顺儿子,显为逊位的武皇上尊号“则天大圣皇帝”。于是继睿宗在位武皇自称“圣母神皇”之后,神州大地上再度出现了一国二主的现象,只是被软禁行同囚徒的变成了武皇自己。当年睿宗还可以出席公众场合,作摆设点缀太平,武皇却是连迈出宫门的机会都没有了,也没办法和臣子见面,时时刻刻处于左羽林将军李湛的严密看管之下,只有显每十天会来看她一次。“国命初复,则天皇帝在西宫,人心犹有附会”'26',甚至在李唐正式复辟之后,大臣们仍然这样忧心忡忡地规劝显提高警惕,武皇过去一次次逆境求生反败为胜的纪录让他们不安,他们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
然而从显的口中,她仍然可以了解一些外界的信息:神龙元年二月四日,中宗下诏改国号为唐,大赦天下,宣告李唐正式复辟。此次大赦主要涉及到以下几点'27':
1. 社稷宗庙、礼乐官职等,全部恢复到永淳以前的古例。
2. 神都洛阳依旧为东都,武皇出生地北都依旧为并州大都督府,重新确定长安的首都地位。
3. 武周新字一并废弃,周朝的宗庙陵寝商量处分。
4. 追溯李唐与道教的渊源,老君依旧上尊号为玄元皇帝。
此外,中宗还下令举人停习《臣轨》,仍习《老子》;各州建造佛寺道观各一所,号为“中兴”。'28'
人未亡,政已废,至此武周时的各项政策已如枯叶离枝,崇尚火德的大周赤红之旗,重新换成了崇尚土德的李唐黄色大旗。凤凰没能在火中涅磐,而是被困于金笼,白头上阳,正如明堂之巅的金凤,最终还是争不过天意,被迫换成了避火神珠。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这篇赦文对武皇评价极高,称她聪明睿哲,仁厚爱民,武周革命实因高宗“仙驾不追,逆臣开衅,敬业挺灾於淮甸,务挺潜应於沙场。” 非武皇拨乱之神功,不能定人之危。也就是徐敬业和程务挺作乱,才导致武皇大开杀戒,平定祸乱,最后顺天应命,登基为帝。
而她在御宇十几年之后,“凝怀问道,属想无为”,于是主动逊位给新帝,命他光复李唐,继承先祖之业。
这就涉及到武周革命和神龙宫变的定性问题,官方解释为母慈子孝,一家人和和气气,作乱的都是外人。因此武周并非伪朝,李唐从未中断,武皇既不是篡夺李唐天下的谋逆者,也不是失势亡国的大周皇帝,而仍然是身份崇高、地位尊贵的李家主妇,曾经在危机时刻帮儿子代管了一段时间的江山社稷。
母子相承,周唐一体,就此成为有唐一代的官方论调。后来中宗答复敬晖请削武氏王爵表时,称武皇“在朕躬则为慈母,於士庶即是明君”,为平息徐敬业之乱从权御宇,是为明君;主动逊位于爱子,是为慈母,也是沿用了一贯说法。
但克定祸乱才能称之为“中兴”,如王莽之后而有光武中兴,既然母慈子孝,天下太平,又怎能号称“中兴”?官方说法的自相矛盾,导致了日后对武皇评价的一系列反复。
但这些已经不是武皇能顾及得到了。春来秋去,她仍然沉默而顽强的活着,尽管沉疴难起,生命的火花依然在跃动。
周灭,唐兴。
多情的皇帝对皇后韦氏千依百顺,又迷恋上了聪颖慧黠的上官婉儿,拜为婕妤,被这两个女人摆布得团团乱转。
口甜的侄儿武三思不惜肉身布施,攀附上韦后和婉儿,再度咸鱼翻身,入主中枢。
神龙宫变中功居第一的张柬之等人居功自傲,半步不退,事事针对诸武。双方明争暗斗,渐趋激烈,有识之士如杨元琰等退步抽身,淡出政坛。
而风暴的核心中宗皇帝,二心不定,左摇右摆,忽而采纳武三思之计,将张柬之等五人悉封为王,明升暗降,夺其权柄;忽而采纳张柬之等的建议,贬抑诸武,将武三思、武攸暨由王降为郡王,减其实封,武懿宗等十二位武氏郡王则降为国公。
政坛紊乱,国库枯竭,后妃养男宠,公主竞豪奢。焦头烂额的中宗只得卖官鬻爵,并开始动用为赈灾备荒专用的义仓……
武周的一页已经揭过,而李唐的前景仍未分明。世态便如翻覆雨,只是台上的主角已经换了别人。
她仍然关心,但一切已经与她无关。
她还活着,可人人都在盼着她死去。
上阳宫的宫花寂寞地灿烂着,那样触目惊心的红,像焚尽了心头的血,却无人理睬,无人欣赏。
生命的尽头,原来竟是如斯凄冷。
不能不佩服武皇强悍的生命力,神龙宫变以前她便病得难以下床,受了那么大的打击,竟然还活了300多天才去世。那段漫长的日子,她究竟是怎样度过的呢?
(未完待续)
有人说这样的结局应该是武皇意料之中的。武李之间的矛盾不可能调和,再怎么搞平衡双方也不会满意,她最终放弃了努力,抱有万事随它去的态度。因此事到临头,她不会有太多被背叛的感觉,更多应该是该来的终于来了的麻木和无谓。
个人不太赞同这种说法。武皇晚年的放任自流,是建筑在她自信生前能掌控一切的基础上,她认识且接受了李唐必然复辟的事实,但并不认为会在她生前爆发,而在她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她晚年广建宫室,四处游玩,以致国用空虚'29',未尝没有及时行乐的意味。执掌天下五十年从未败过,她决不会甘心放权,否则早已将皇位传给显或者让太子监国。神龙宫变的发生,正是她过于自信放松警惕的结果,而不是明知后果不妙任听之任之。
因此宫变对她的打击应该是很大的。在年老之际被迫放权,被至亲所背叛囚禁,那种委屈和不甘必然如烈焰般焚烧着她的心。特别是在最初的几个月,她一定有想过如何改变自身的处境。
《唐统记》中就有这样的记述:武皇初入上阳宫时,不施脂粉,形容憔悴。中宗入见时吓了一跳,惊问原因。武皇泪流满面地说:“我把你从房陵迎回来,就是为了把天下传给你。可恨张柬之等五贼贪功,将我害成如此膜样。”中宗为之泪下,悲泣不能自已,伏地拜谢死罪,从此开始重用武三思等人。
司马光并不相信这个故事。他在《通鉴考异》中说,中宗愚顽不仁,武皇虽然毁容涕泣,也未必能够感动他。后来疏远五王,重用武三思,是受了韦后等的迷惑。司马光的话是有道理的。以武皇的性格,不会介意在不利情况下示敌以弱,但那么多年的恩怨情仇,隔了厚厚一层血痂,很难说中宗对她还有多少亲情。嫡妃赵氏、长子懿德太子、爱女永泰公主……那么多鲜血和尸体,不是一个皇位就能弥补的,何况那皇位本来就是属于他的。显对这样一位母亲,恐怕是既恨又怕,就是没有爱吧。事实上当武皇已进入弥留之际,显半点也没有悲伤的表现,正兴致勃勃地观看泼寒戏与民同乐呢。当武皇病逝的噩耗传入他耳中的时候,不知他心中可有半点触动,还是只有一种“她终于死了”的如释重负?
神龙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曾纵横一世的则天大圣皇帝悄然瞑目于上阳宫仙居院。她的遗制现在已经失传,只能从各种史籍中窥见一二。其中最常见的版本里有这么两条:
1. 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以李家媳妇的身份,归葬乾陵。
2. 赦免王皇后、萧淑妃、褚遂良、韩瑗的亲戚子孙。
赦免王萧等人,她饶恕了生命中最后一批冤家,到了黄泉之下,或许可以相逢一笑吧。而去掉帝号,以皇后身份归葬,则是最彻底的一次让步,她终于放弃了曾经不惜一切去捍卫的东西,重新以人妻人母的身份,留载于史册上。这是面对既成事实的无奈之举,李唐既已复辟,武周就有被打入伪朝的危险,与其象王莽那样做个被世人鄙视唾骂的国贼僭主,不如退而求其次,以皇后的身份重归于李唐宗庙,享受后人的香火祭拜。在生命的尽头,她选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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