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出了个张居正》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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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对冯保的处置,就很耐人寻味。
(恭祝各位新春快乐!万事如意!一帆风顺!春节后本帖将继续连载。)
万历批示,冯保罪恶深重,本该杀头。但念他是先帝托付,效劳日久,姑且从宽,发往南京闲住。而且还令“赏银一千两,衣服两箱”(穷人要是犯这罪那就发了)。
这个处理的实质,是褫夺权力,算不上什么严惩。后面的那个赏赐就更有意思了。以明代皇帝的吝啬来说,这简直就是慷慨施舍。万历大概以为冯保靠些钱就可以养老了。
弹劾冯保的罪状多涉及宫闱事,万历并未反驳,可见是事实。这样的罪,只判了个回南京闲住,如何说得上是严惩?其余冯佑、冯邦宁都革职发回原籍为民,张大受发往南京“净军”司香火,处理得都不是非常重。
野史上还提到,即使冯保到了临近败亡的关头,万历对这位严厉的“大伴”仍是心存畏惧。李植的奏疏上来后,冯保正在休假。万历颇为踌躇,不大敢就此下手。张鲸则在一旁添油加醋,建议万历把冯保赶跑算了。
万历担忧:“大伴来了怎么办?”
张鲸说:“怎么会?”
万历半信半疑:“若大伴来了我不管啊。”
张鲸说:“既奉了皇爷处分,他怎么还敢来?”
于是对冯保的处分就发下去了,冯保果然没敢闹,乖乖地下台了。
但是仍有言官嫌处分太轻,浙江道监察御史王国上疏,又举出冯保“十大罪”,要求比照武宗时处死权阉刘瑾之例,处死冯保。王国的这个奏疏没有太多新的东西,不过是表示穷追而已。
万历哪里会接受这建议,见王国没眼力,罚他到南京的衙门待职去了。
后又有御史李廷彦继续弹劾冯保,万历恼火了,让他停职反省。
因为诸人的奏疏里都提到了冯保敛财的事,万历独对这个很感兴趣,几天后下令抄冯保等人的家。
可是,冯保的田产房产变卖后,仅仅折银八万余两,与奏疏揭发的数字差得甚远,万历不禁大失所望。据说,是各犯的家属贿赂了负责查抄的锦衣卫都督同知刘守有,把绝大部分财产都转移走了。不久事发,万历命提督东厂的太监张诚将刘守有贪污的珠宝收回,又干脆把几个贪污分子的家产也全部没收。万历才觉得差不多了。
不过,有人估计,冯保诸人还是把大约十之八九的财产都转移出去了。《万历疏钞》里说,冯保抵达南京后,仍带着随从数十人、锱重骡车20辆,俨然一富翁。
冯保的命运,非常奇特。他最辉煌的政治生涯,是和张居正的首辅生涯相始终的。他就好像是上天派给张居正的一颗政治伴星。
张居正陨落了,他也熄灭了。
最后冯保无声无息地死于南京。
雪落无声,万物萧杀。京城的千门万户一派沉寂。
万历十年的这个腊月,呼啸的寒风有不祥之兆——
身后果然是百年沉冤】
冯保的全线崩溃,使张居正的死后名声受到了直接的威胁。
有三股力量正在蠢蠢欲动:新崛起的政治势力张四维集团;急于显示独立操控政治局面的万历皇帝;以及昔日对张居正的施政方法极为不满的一批官员。
为了一扫旧局,开创新天,树立起自己的威望,他们都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打倒张居正。
朔风在骤然间卷地而起!
十二月十四日,倒张的第一枪打响。陕西道御史杨四知上疏,论已故太师张居正十四大罪,“大略言其贪滥僭窃,招权树党,忘亲欺君,蔽主殃民。”(《明神宗实录》)
就在四年前,傅应祯、刘台上的就是类似内容的奏疏。那一次的攻势,是绝望的反抗,攻击者的结局很惨。
而今天,天平已向相反方向倾斜。万历欣然接过了这个球。
这对他来说,又是一个“吾待此疏久矣”的好机会。但是他现在处理政务已较为成熟,没有太任性,而是做了一个非常有策略的答复:“居正朕虚心委任,宠待甚隆,不思尽忠报国,乃怙宠行私,殊负恩眷。”——先定下一个基调,对张太师的评价已经变了!
然后,再讲处理办法:“念系皇考付托侍朕冲龄,有十年辅理之功,今已殁,故贷不究。”——他是老爸给我留的顾命大臣,十年辅佐的功劳总还要念及,人都死了,就宽恕了吧。
对于张居正的亲信庞清、冯昕、游七等人,万历没有放过,下令逮入诏狱严刑审讯。
这是在比照冯保的处理办法,不同的,就是已经不能把死人打发回家闲住了。
不追究,这究竟是不是万历的真心话?
显然不是,从“夺情”事件起,万历就知道,张老师在朝中结怨甚多。不是有皇权在压着,反张的浪潮是一天也不可能停的。
这样一道圣谕发下去,会不会有言官继续穷究?那是肯定会有的。
张太师的势力,人还在,遍布满朝中,下一步就是要把这势力彻底驱散。因此,定了基调就会有人继续炮轰——张居正的阴影,只有在一种比较强烈的舆论下,才能完全扫掉。万历显然有所期待。
但是,过去的十年,张居正与万历,在施政方针上,可说是个重合的概念,怎么能够一下子分开。张居正的专横跋扈,不都是万历在背后无条件支持的吗?这一幕,人们大概还没忘,万历也很不好自圆其说。因此,他先在打击范围上筑了一道防火墙——我是不主张追究的。
谕旨在最后特别强调:“仍谕大小臣工,其奉公守法,各修职业,以图自效,不必追言往事。”(《明神宗实录》)
抽象地否定掉,就算了。
但是任何历史的大翻盘,其猛烈、彻底和无理性的程度,都不是按动机括的那个人所能掌握得了的。水出闸门,咆哮如雷,良莠无一得免。
四天之后,四川道御史孙继先上疏,继续“追言往事”,请求将先前因弹劾张居正而得罪的吴中行、赵用贤、艾穆、邹元标、余懋学、傅应祯、王用汲等一干人召回复职,刘台等已被冤死的,给予恩恤。言官陈与郊、向日红等亦上疏跟进。
先批判,后平反,这是政局反覆的一个规律。
万历皇帝这时候感到有点棘手。魔瓶是自己打开的,让魔鬼出来玩玩再回到瓶子里去——既弄坏张居正的名声,又不牵涉其他——看来已经无望。
所有被罢了官的这些人,都是你万历爷亲自裁决并下的诏,那时候你没长脑袋吗?
他只好先打几下自己的脸。
对平反,他同意了,下诏说:“朕一时误听奸恶小人之言,以致降罚失中。凡是这奏本上列名的因建言得罪的,俱起用。其余有类似的,吏部都查明报来。”
他要争取主动了。
平反的事情倒好说,关键是目前还在台上的张派余孽。舆论已造足,冤案已昭雪,跟着来的就是人事大清理。你皇帝不想这么做,言官们也不能放过。只想搬倒一个幽灵张居正,其余的照常,那怎么可能?
打倒张居正!据当时的过来人说,这个举动,被大小官员视为一个“奇货”,谁都想来插一手。
腊月里,万历住的乾清宫飘起了另一场“雪”,弹劾奏章纷纷扬扬地飞来。
这一阶段,有了新特色,是官员们互相弹劾。
——你为什么不忏悔?
——你才为什么不忏悔?
先有山西道御史魏允贞,弹劾张居正时代前后几任吏部尚书张瀚、王国光、梁梦龙,说他们是靠拍张的马屁过日子,吏部选官全是张的授意。会推之前名单就已拟好,九卿、科道的会商那全是扯淡,走过场。
再有御史张应诏,弹劾刑部尚书殷正茂、兵部尚书兼两广总督陈瑞曾贿赂过张、冯。这两人的名声本来就不是很好,万历当即勒令致仕。
又有御史黄钟揭发湖广巡抚陈省曾重金贿赂张居正,还派遣兵卒数百名守卫江陵张家,每年费银数千两。万历马上将陈省削职为民。
张居正的这一系人马,历经了几个月的风雨飘摇,终于被逐一打落。
此外几任兵部尚书张学颜、吴兑,礼部尚书徐学谟、工部尚书曾省吾、刑部尚书潘季驯、吏部侍郎王篆、蓟永总督戚继光、陕西总督高文等,皆或贬或免。
王篆、陈瑞人品不好,被拿掉不足惜。但戚继光、吴兑、潘季驯都是极有才干的人,是天赐大明的一代人杰,竟然因政局转向而跟着垮台,不能不令人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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