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长城》第95章


德仔愤愤道:“早知今日,该听了梁兰泉、陆荣廷的劝……”
董乔狠狠瞪他一眼,低声骂道:“闭上你的臭嘴,大帅已经掉进井里了,你还想往里面扔石头吗?”
德仔嘴硬道:“谁扔石头了?明明晓得是陷阱,拉也拉不住,偏要往里面跳。”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了,现在已是秋分,八月中旬就要秋审,这是最后的机会,”华小榄神情重又严峻起来,“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今晚我要去见张勋,看还有什么办法。”
匆匆吃了晚饭,一行人来到张勋府邸。张勋开门见山地说:“大师爷,看来凶多吉少啊……”
华小榄道:“情况董师爷都说了,该花银子的地方,一两也不能省。旧将们听说大帅下狱,很多人都解囊相救。”
董乔插话道:“在京城这些日子,轩帅没少破费钱财。”
“应该的,旧主有难,就是卖房子田产也要出钱出力啊!”张勋摇头道,“现在不是钱的问题。刑部拟罪之后,不少大臣都认为岑春煊为了泄私愤公报私仇,纷纷上书说公道话,庆亲王、袁宫保和御史徐堉、李灼华等人也上奏力争,太后反而责怪他们多管闲事。看来无论定的是什么罪名,太后都要杀他!”
#奇#赵小荔轻声啜泣起来。
#书#张勋听出女人的声音,诧异地看她一眼:“这位不是赵先生的女弟吗?”
#网#赵小荔捋起衣袖擦干泪水,依然带着哭腔:“张大帅,你千万要想办法营救苏宫保啊!”
张勋默默点头。华小榄又问:“太后究竟与熙帅有什么深仇大恨,连庆亲王的面子也不给,非把他置于死地不可?”
张勋迟疑片刻,小声道:“开始我也有这个疑问,后来偷偷问了李莲英,才知道岑春煊挟嫌报复只是其一,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几年前帝后之争,太后苦于缺少信得过的心腹武将,后来曾召见大帅,打算派他主持徐淮练兵,大帅却毫不省悟,只是泛泛地表示效忠朝廷,并无依附之意,太后心怀不快,才取消了徐淮练兵,这是其二。其三是庚子之变时,朝廷要求各省官员派兵勤王,北方各省都有些动作,东南各省疆臣却在大理寺少卿盛宣怀联络下,私下与列强谈判,与列强签定了《东南互保条约》,搞东南自保,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太后盛怒之余又感到无奈,后来还不得不加封了张之洞、刘坤一的衔号,心里却十分不满,想拿熙帅开刀,以达杀鸡儆猴之效。”
华小榄恍然大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曲折。两派角斗,反而是熙帅夹在中间受累。”
张勋点头道:“正是。庆亲王、袁宫保明白岑春煊想借此机会杀他们的威风,才联络了一些京官、大臣,鼎力相救。”
华小榄道:“看来关键还是在太后那里。岑春煊勤王有功,轩帅不也勤王有功吗?太后那边,轩帅还有什么门路?”
张勋颇感为难:“这条路试过了,也请大学士荣禄和李莲英相机转寰,荣禄的夫人与太后十分要好,常陪太后住在颐和园。据荣禄说,太后主要还是听岑春煊的,岑春煊赴任前找过太后,要求亲自核实熙帅各项罪名,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李莲英同我关系虽然不错,但与岑春煊是莫逆之交。”
华小榄冷笑道:“岑春煊何曾派人到龙州核查?他只是把周树模、王之春所参各罪重新归纳,作为核查结果具奏。朝廷根据他的奏报定罪,熙帅岂不吃亏?”
张勋沉思了一阵,斟酌地说:“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刑部定罪以后,太后还不满意,认为罪名定得太轻,下旨要他们重拟。如果刑部有人肯秉公执言,重拟的罪名再轻一些,把监守自盗改为因公挪用,秋审时庆亲王、袁宫保才好说话。”
华小榄看到了一线希望:“不知刑部有谁可以倚靠?”
张勋道:“虽然有些办事公正的官员,但刑部尚书葛宝华不敢得罪太后,监守自盗的罪名就是他拟定的。尽管给事中高楠等人认为证据不确,据理力争,他依然固执己见,拒不采纳。高楠是正派人,办事刚正不阿,素有‘铁笔御史’之称,但他曾为这事受到太后严词呵责,只怕不肯再多出力。”
华小榄问:“多给些钱也不行吗?”
“高楠当过监察御史,铁面无私,素享廉史之誉,若提到银子,这事肯定办不成。另外,这件事……我看还是大师爷出面为好,”张勋迟疑地说,“我曾同他有过一些过节。这人清高自负,不久前巡城时遇到我手下的哨官犯点小事,便当众责罚,手下人提醒他,那哨官是我这个九门提督的部下,他却不依不饶,说连这点事都办不了还巡什么城?当场打了那哨官二十鞭子——要是我出面,恐怕他更不给面子了。”
华小榄反而面露喜色:“真是这样,熙帅就有希望了!”
众人又商议了一阵,便告辞回到客栈休息。
次日清晨,华小榄带着董乔,来到刑部衙门找到高楠。果然不出张勋所料,高楠因秉公执言受到慈禧严厉呵责,又见刑部尚书葛宝华一手遮天,觉得事情难以转寰,只是虚言答复:“我个人也认为苏元春罪不当死——这件事过几天还要秋审,朝廷当有明断,你们耐心等结果吧。”
二人又来了几次,得到的都是些套话,觉得事情无望,重又找到张勋。张勋也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于秋审时尽力申辩。二人想想不是办法,只得再次探监,帮助苏元春写好诉状。
第一百四十章 秋主肃杀
限于每次探监只能进两个人,魁仔与赵小荔只得在茶摊等着。二人见茶摊上人来人往不好说话,又见德仔一个多月来以大饼凉水充饥,晚上也睡在街头,人变得又黑又瘦,便带他到就近的餐店,点了几个荤菜为他补腥。
德仔边吃边问:“你大哥怎么没来,反倒是你来了。”
赵小荔苦笑道:“大哥刚刚大病一场,出不了远门。董师爷的电报是发到龙州让大哥转交华师爷的,我看到电报上说苏宫保出事了,又听说大师爷要来,就偷偷跟来了。大哥见苏宫保留下的地契、借据不见了,应该知道我的去向。”
德仔顿了一阵又问:“弟兄们都好吧?”
赵小荔摇摇头:“苏宫保刚走,接任的边防督办郑孝胥把边境防线说得一文不值,大小连城和沿边炮台渐渐荒废。士兵们被遣散后无路可去,又重新当了游勇,不少人还到越南入了同盟会,倒是陆荣廷那伙人留了下来。”
“陆荣廷投了岑春煊?”德仔想起苏元春临走前陆荣廷那番慷慨激昂的话,不太相信。
赵小荔不屑地说:“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不是苏宫保的心腹,岑春煊当然笼络他,还让他当了分统。”
德仔忐忑地问:“他不会说苏宫保的坏话吧?”
“卖主求荣,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大哥患病在床,他和林绍斐、范云梯常去探望,常在背地里骂岑春煊心狠手辣。”
德仔暗忖:这贼头还象个人样,如果把那些话说给岑春煊听,苏宫保更是罪上加罪了。想了想又问:“我家里好吧?”
赵小荔迟疑地说:“我说了你别伤心。阿娇死了,上山打柴时被毒蛇咬的,找到她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德仔怔了一阵,自责道:“都怪我。在家时多打点柴火留给她就好了,唉,夫妻一场……”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些都是上天注定的。你放心,福仔和阿连、阿城都安顿好了,”见德仔怔怔的样子,她望了魁仔一眼,迟疑了一阵,又说,“梁兰泉和张锦芳见他们没人照料,到越南找来了阿兰……我动身前到大连城看了他们,还留了些银子。”
德仔心里一阵狂跳:阿兰不是战死了吗?难道真是众人合伙欺骗自己?如此说来贝利所言反而全是实话,当年在大连城墟场上自己也没有看走眼。
赵小荔解释道:“开始我也糊涂,后来问过阿兰才知道,法国人围剿燕子山那一仗,她报了杀父之仇,自己也受了伤,被一对老人救下。在山上躲了几年,后来听说黄文探没死,还重新拉起山头,又下山入了伙。她还说她曾经来过大连城,见你们过得好,又怕阿娇不理解,没敢露面,只偷偷地看你一眼就回去了。”
德仔百感交织,他对二十年前那场恩爱依然记忆犹新,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想不到她最后还是回到自己身边。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回大连城,飞回她的身边,象二十年前那样拉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身子,忘情地吸嗅她身上那股象孟婆汤一样能使人忘记一切的香味……
可是他很快回到了现实:大帅还在牢里受苦受难啊,自己发过誓,要一辈子跟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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