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匪王》第55章


木。这些沉睡了数百年的木头,怎么也不会想到,它们会为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的大炼钢铁作出牺牲。
第五部分
第46章
大棺材换下了银杏树(2)
县委是在第三天知道了这件事的。书记周志海在全县广播大会上公开表扬了这件事,说这是用封建主义的木头,炼了共产主义的钢铁,是个创举。在这股风气的影响下,县城的大教堂,王达礼建成的文昌阁和其他古建筑统统在劫难逃,经受了自建成以来的第一次劫难。
也许是从上边发下来的矿石(沂蒙本县没一点矿石,化石倒不少)过于顽固,也许是革命的热情还不旺盛,也许是共产主义一时还不愿落户在沂蒙,烧来烧去,里边的铁疙瘩就是只红不化,怎么办?
“还是火不旺,再烧……”穆蛋命令道。
“没劈柴了……”有人小声说。
“还有!”穆蛋似乎胸有成竹!少顷,把手一挥:“回村去砍银杏树!”
这时,整个老鹰崮已经无树可砍了。满山的柿子树、苹果树、梨树、栗子树、松树、柏树、山楂树、枣树、桃树、杏树,甚至连极为罕见的橡树几乎全被砍光。从此后,几乎年年发大水跑山洪。此次大砍大伐对生态的破坏严重,至今未被恢复。
也许人们的潜意识里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砍伐得太绝了,当穆蛋提出要砍伐银杏树时,大伙一时陷入了沉默。人们已经没了往常的一呼百应,没了往常的一声令下立即行动。毕竟,村头的银杏树已经300多年了,它见证了崮下村的历史风雨,从大清,到民国,到抗战,到解放,到土改又到这大跃进,它经历了太多的历史风云,它承载了太多社会内容。它是村里的风水树,它是村里的里程碑。砍了它,村里的老少爷们是否会愿意,砍了它,又怎么向自己的子孙后代交代。
“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只见穆蛋大手一挥,“人家关家桥的大福连命都搭进去了,我们就舍不得一棵树吗?”
这句话让所有的人都闭了嘴!是呀,世上还有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吗?
就是昨天夜里,连续劳累的共产主义英雄大福终于支撑不住了。从小高炉的炉顶一头栽到了小高炉里,当时炉火熊熊,眼看就要流铁。他人栽进去后,只听滋啦一声,大腿以上部位就化成了钢水,众人紧拽慢拽,只拽上了他的两条小腿。一阵风吹来,英雄大福仅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点焦煳味,很快也没了!
三天后,公社为其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公社书记蒋大喇叭亲自主持,县委周书记亲自讲话。大福的儿子为其摔的老盆子,那个当年由关润林作证,由他养大的小女儿已经长到了17岁,这个永远不知自己真实身世的女孩为其高举招魂幡,哭得死去活来。大福是全县为大炼钢而跌进炉里一块儿炼了钢铁的三大烈士之一。
第二天一大早,一干人马浩浩荡荡直奔村里而来。穆三胖亲自跑到公社借来了木匠专用的大钢锯,那钢锯有八九尺长,要两个人扛才行。
与很多想象中的情景不一样,等穆蛋一行人赶到银杏树下时,只见我爷爷已经领着几个老头坐在了树下,他们的面前放了三个大棺材。村里的人都认识,其中最大的那个红漆大棺材是我爷爷的。
我爷爷等几个老人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场面有少见的严肃。
穆蛋有些不明就里,小心地问了问:“三爷爷,您这是……”
我爷爷不动声色:“听说你要砍树?”
“是呀,这不都是为了……”
“进入共产主义我不反对,但是别砍这棵树。咱崮下村什么都可以没有,不能没有这棵树。”我爷爷接着拍了拍自己的大棺材,“你不是缺劈柴吗?那好,把它劈了大炼钢铁吧。这是楠木做的,禁烧。”
“三爷爷,您这是……”穆蛋有些目瞪口呆。
“就按我说的做,还有这两口……”
说起我爷爷的寿材,村里没人不知道的。自打1946年部队南下,将他一人撇在家里后,他就花500块大洋订做了这口上等的楠木棺材。告诉你,这可是当年农村的风俗。谁都希望自己死后入土为安,在阴间过个安稳日子。我爷爷当然也不会脱俗。自有了这口棺材后,他每年秋季(秋分前后)刷一遍大红的油漆,都是他自己亲自刷。
如今,他将其视为生命的寿材献出,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的。从此后,村里人更加敬佩我爷爷。
40多年后,他常来济南跟我小住一段时间,其间,他常常跟我说起他的后事安排问题。他说:“我虽然没有棺材了,但你不能烧我,我不火化,我还要入土为安,你就把我埋在你奶奶、三奶奶及小姑中间,我要和她们在一起。”我说,恐怕村里不会同意的。他挣着脖子说:“村里不怕,现在是穆蛋的孙子当村主任,他得喊我老祖爷爷,哈哈,这点面子他还是肯给的。”说这话时,他十分地自信和自豪。
多年后,我及村里的人满足了老人的这一心愿。而那时,已是1997年了。
第五部分
第47章
百斤鸡,千斤猪
百斤鸡,千斤猪,深挖土地三尺三
1958年的冬天终于姗姗来迟。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飘落,落在了那一团团说钢不钢,说铁不铁的黑渣坨上。渐渐地,大炼钢铁的狂热开始冷却。人们意识到,具有高科技含量的钢铁毕竟不是几句口号和汗水就能炼成的。
大队人马开始从小高炉前撤离。没人对这一切负责,没有人作过一点反思。倒是有个县一中的初二学生说了句:“这是钢吗?”马上被抓起来进行批斗,并在全县游街示众。随后被打断双腿,打瞎一只眼。只可怜这15岁的孩子最后被逼自杀。
从大炼钢铁阵地上撤出的人马,马不停蹄又转向了深挖土地的战斗。这天一大早,如往常一样,我爷爷又在山坡上转悠起来,远远地,他看见穆蛋正领着一帮人在那块最好的棉花地里挖“战壕”!不错,是战壕!不然不会挖这么深,因为他只能看见有人头在晃动。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又准备打小鬼子呀……”我爷爷远远地就吼上了。
“不是的,三爷爷,我们这是在深翻土地。”几个农民恭敬地回答。
“什么?深翻土地?就这么个深翻法?”我爷爷火了,“这不是在挖堑壕,也是在挖坟地,有这么深翻的吗?”我爷爷越说越气,“千百年来,咱种地靠的是熟土,熟土也吸肥,这熟土有多厚,你们不知道?”
穆三胖擦了把满头的汗说:“三爷爷您别生气,这熟土有多厚,咱庄户人家还能不知道?只是,这是上级的指示。这不,这是穆支书昨晚在公社开完了紧急会议紧急传达的呢!上级明确要求,深翻三尺三,亩产要上万!”
“那穆书记呢?”
“他挖了大半夜,刚睡下……”
我爷爷这才发现穆蛋睡在不远处的宣传栏上,他显然是太累了,人睡得像条小死狗。
我爷爷马上把自己披的当年王达礼送他的那件狐狸后腿皮大衣盖在了穆蛋的身上。正好,穆蛋在说梦话:“深翻三尺三……”把我爷爷吓了一跳。
“那个,三胖,你去我家,把季同志叫来,人家是农业专家,咱问问他要深挖多少才好。”
大伙知道我爷爷的邪劲上来了,谁都不敢说什么。民兵连长穆三胖像接了上级命令似的,大步跑去了。
就在这时,熟睡中的穆蛋又说梦话了:“蒋……蒋书记,您放心,我们一定要拿百斤鸡,千斤猪……嘿嘿,千斤猪……”
我爷爷心疼地说了句:“瞧这狗日的累的,尽说胡话。什么百斤鸡,天下也找不出百斤鸡吧……”
大伙都不说什么。你看我,我看你,有的则在抿嘴笑,抿嘴笑的是个半大孩子,但这样的也要顶个整劳力使。
“你这孩子偷笑啥,你见过百斤鸡,那你拿出来献给村食堂吧。”我爷爷还逗了他一句。
不料,那孩子反而不笑了:“不是的三爷爷,您老不知道,真的要搞百斤鸡,千斤猪,这是俺穆支书昨天在公社开会时打的保票!”
“什么?打了保票……”我爷爷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大伙七嘴八舌地介绍,我爷爷才知道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公社开的会。原来,为了提高生产力,有人提出了让鸡跟猪配种,以便生出百斤鸡;让猪跟牛配种,以便生出千斤猪的大胆设想。会上,很多村争先恐后要抢着搞实验。最后穆蛋嗓门大,就把这光荣的任务抢到了手,并马上着手挑选出最壮的十只母鸡和个头最肥的母猪,单独喂养,专等配种的上级人员到来。
多年来,我爷爷每每给我讲这个荒诞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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