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从军》第179章


那人缓缓地摘了风帽下来,抬头看向阿麦,轻声唤道:“阿麦。”
阿麦看了来人片刻,讥诮地笑了笑,“陈元帅,既然来了,就请坐吧。”说着又转头吩咐一旁早已是目瞪口呆的张士强,“去给陈元帅沏些茶来。”
张士强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却是不放心离开,临走时给了帐门处的林敏慎一个眼色,结果就听见陈起又对阿麦说道:“我有些事情候与你说一下,能否屏退了这些侍卫?”
阿麦笑笑,吩咐林敏慎道:“你带着他们先出去吧。”
林敏慎便回了张士强一个无奈的表情,带着那几十士兵一同退了出去。偌大的营帐之中便只剩下了陈起与阿麦二人,顿时安静下来。阿麦默默地看向陈起,心中一时复杂莫名。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她与陈起在战场上迎面相逢的情景,她会用剑指着他,质问他为何要忘恩负义、为何丧尽天良……这个信念支撑着她在军中一路摸爬滚打走到现在,可当此刻她真的成了名动天下的麦帅,陈起也已在面前,她才发现其实所有问题早已有了答案。
两人沉默地坐了良久,陈起抬眼看看阿麦,突然低声问道:“你可还好?”
阿麦点头道:“很好。军权大握,天下扬名,承蒙惦记了。”陈起听后,自嘲地笑笑,又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说:“阿麦,你赢了。我死,你放了他们。”“他们?他们是谁?”阿麦反问道。
对于阿麦的明知故问,陈起眼中终有了些恼怒之色,他挺直了脊背,说道:“靖阳关内的北漠人。”阿麦便轻轻地笑了笑,说道:“北漠百姓我是要放的,其余的人却不能了。”“为何?”陈起沉声问道。、阿麦冷了脸色,一字一句地答道:“因为他们是兵,是侵入我南夏的敌兵,既然拿着刀剑来了南夏,就没那么容易回去。”
陈起有些愕然地看着阿麦,半晌后才轻声问道:阿麦,就因为恨我,所以才把自己归入南夏,是吗?”阿麦看了陈起片刻,忽地笑了,一字一句地说道:“陈起,你错了,我是南夏人,我的父亲也是南夏人。如果父亲不认为自己是南夏人,那么他就不会带军抗击北漠;如果他只是为了一展抱负,他就不会在兵权在握之时却弃了权势转去隐居。我们是南夏人,我们从来就是南夏人,所以才更想要这南夏国家太平百姓康!”阿麦有些怜悯地看向陈起,“可惜,你从来不懂这些。父亲救你,不因为你是北漠人或是南夏人,而是因为你那时只是个孩子,因为我们先是人,而后才是南夏人。而你,陈起,你虽然跟了我父亲八年,学了他八年,却从来没有看懂过他。”陈起愣怔了半晌,猛地从椅上起身,怒道:“你又自知他是如何的人?
阿麦微抬了头去看他,缓缓答道:“我原本也是不懂他的,直到我坐到了他的位置上,我才真正地懂他。你回去吧,你是定然要用死来偿命的,但是这却不是你用来交换的条件,我能做到的只是不再杀俘。”陈起听到这番话许久不能言语之后,毅然转身向账外走去。
第八章 君命 落定 春归
七月二十九日,姜成翼率军向北突围,败。
八月初一,陈起与姜成翼分兵向东、北突围,败。
八月初二,北漠骑兵夜袭南夏联军大营,败。
八月初四,北漠征南大元帅陈起令全军举械投降,投降之日,陈起自尽于帐中。副将姜成翼将陈起的遗书交给了阿麦,阿麦打开时却只见到白纸一张,待回到自己军帐时便将四周的亲卫都遣退了,独自在帐中放声哭了一场,然后用那张纸擦了擦鼻涕眼泪,团了扔了。
这场光复之战,南夏人打了足足六年,现如今终于得胜,举国欢腾。皇帝齐涣的嘉奖令很快便到了江北,给各级将领都升了官进了爵,然后命江北军莫海部继续停驻溧水河畔,南夏联军北上靖阳、临潼一线整顿。
阿麦接了圣旨,转身便丢到了书案上,对着徐静嗤笑道:“看看,这才刚打下江北来,就想着要出关征讨北漠一统天下!”
徐静有些纠结地扯扯胡子,问阿麦道:“你想怎么办?”
阿麦道:“两国分立已久,种族不同,民情相差极大,即便我们现在能恃武力攻入北漠境内,占了他半壁江山,也不过是将过去的六年倒过来重演一遍罢了。我却是不想再打了,将莫海的人马从溧水撤回来,放常钰青回去。”
徐静担忧地看了看阿麦,“这可成了私放敌军,是杀头的罪名,齐涣那边你怎么交代?”
阿麦笑笑,“叫他杀了我好了!”
九月,阿麦命莫海从北漠境内撤回,置齐涣命她出关的圣旨于不顾,留江雄戍守靖阳,莫海戍守临潼,其余兵力撤往凉州、豫州、新野、青州一线。同时,阿麦带着亲卫队返回盛都。
路上林敏慎与她闲谈起盛都的近况,无意间说到盛都现在正流行的评书是段女子代父从军的故事,那女子改扮男装从军十二载,历尽千辛万苦终将鞑子赶出了国门,还和并肩作战的某位皇子产生了超越袍泽情意的感情。阿麦听着便笑了笑,过宛江后派几个亲卫先送徐静会盛都,自己则绕了个弯去看望隐居在江南的徐秀儿母子。
徐秀儿带着孩子陪同刘铭住在江南的一座小镇上,生活算是安逸富足。徐秀儿见到阿麦突然到来十分意外,不禁惊讶道:“麦大哥怎么也来了?”
阿麦笑笑,“怎么?我来了不好?”
徐秀儿一时失口,窘迫地连连摆手,开了门将阿麦让进去。
小院中,小刘铭腰里别着支木剑正在扮将军,一声令喝之下,手下那唯一的一个小兵便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徐秀儿忙过去把那孩子抱在怀里柔声哄着,小刘铭看到阿麦,跑过来仰头看着她,说道:“我认得你,你就是江北军大元帅,是不是?”
阿麦蹲下身子将他腰间的那柄木剑别好,笑道:“我正是江北军元帅麦穗,还不知道这位壮士的尊姓大名?”
小刘铭挺了挺胸脯,手扶着木剑手柄,高声答道:“我叫刘铭,唐叔叔说我以后也是要做将军的!”
阿麦微微一怔,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小刘铭挣脱了阿麦的手,又跑到别处玩去了。
徐秀儿抱着孩子从一旁过来,阿麦伸出手逗着她怀里的孩子,随口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徐秀儿沉默半晌,轻声答道:“跟我的姓,叫徐豫。”
阿麦看了徐秀儿片刻,认真问道:“秀儿,你可想过再嫁?”
徐秀儿一怔,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嫁了,只想着跟在小公子身边,然后好好地把豫儿带大。”
阿麦便说道:“既然不想再嫁,那就干脆嫁给我吧。”
徐秀儿吃惊地看着阿麦,正寻思着该如何回复。阿麦却温柔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那一对耳坠来,拿到自己耳边比了比,笑着问道:“你看好看吗?”徐秀儿惊得说不出话来,阿麦又笑着问道:“难道你没听过那个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故事?”
徐秀儿听得此言,瞪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阿麦,脱口问道:“元帅你……”却又听阿麦说道:“皇帝虽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却还未向世人宣布,我需要个妻室来遮人眼目。你若是不想着再嫁,就帮我一把,孩子别跟着你姓徐了,以后大了他也会问,就姓杨吧,我曾应过一个人,若是能有个孩子便过继给他。”
徐秀儿听到此处,唬得急用手掩住嘴,方把口中的惊呼压了下去,只觉心神不定方寸大乱。
阿麦又笑着补充道:“我现在已是得罪了皇帝,你嫁了我,没准儿很快就会成了寡妇。等你以后有了想嫁的人,也耽误不了。”
阿麦话说至此,徐秀儿只得含着满眼的泪点头同意了。
阿麦于是便在江南与徐秀儿一同过起了家居日子,每日或逗逗那蹒跚学步的小杨豫,或是给猴一般活泼好动的刘铭讲讲军中的故事,又有时干脆亲驾车马带大伙去山中游玩,晚间也不回,只叫侍卫捉了野味来,一伙子人围着火堆烤肉吃。
就这样一直逍遥到过了年,齐涣几次下旨征召,阿麦这才带着家眷高调地回到盛都。
盛都年节的热闹劲儿还没过,皇帝齐涣年前立了林相的女儿为后,全国上下一片喜庆。随后又添喜讯,原来林相的独子林敏慎当年并未战死,现今摇身一变作为抗击鞑子的有功之臣从江北返回,更是加官封爵喜上加喜。世人都说林相好福气,虽只有一子一女,却都是极为争气。
阿麦到了盛都先安置好徐秀儿,便去寻已经封了高位的徐静,徐静不禁叹息道:“为何还要回来?独自走了多好!”
阿麦笑了笑,“我又不欠他什么,为何非要跟做贼一般躲躲藏藏的?再说我这个阿麦都叫了二十多年了,突然再换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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