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金屋记》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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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谁都要吃惊,比谁都要伤心,比谁都要害怕!”刘彻把头顶的玉冠拔下来,一把摔到了地上,几下就抓乱了整齐的发髻。“成天到北宫找刘据说话,和刘据一起害怕!”
韩嫣不禁默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天子的怒火,自然最可能波及到陈娇的亲人,他们肯定是不敢帮着藏匿陈娇的。
至于陈娇的两个哥哥,那就再不用说了,陈娇和他们本来也就一点都不亲近。卫家两个主事者远在关外,留在京城的也就是一些妇孺了,她们是帮不上陈娇什么忙的。而除了她的亲人之外,她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朋友,似乎谁都不可能帮助她。可她又分明还有谁都没有看透的底牌……毕竟,她是实实在在地消失在了人世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巧合得就好像……“会不会也许是——”韩嫣低声说,心跳得比什么时候都快。“娘娘是真的——”
“人人都这么说。”刘彻低声道,“都说我疑心病重!但我知道她,我明白她。”
他一下栽倒在了自己的双臂里,声音都发着沉。“我早该觉得不对劲了,那天她那样开心,就像是一只出了笼子的鸟,处处都显得反常,她还送我花!她还叫我……她说她一出未央宫就舍不得我……”
他的声音低微了下去,化作了自嘲的笑声,他说,刘彻困惑地说,“我是真的不明白,她到底……”
他没有说完,但韩嫣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陈娇是怎么走得如此天衣无缝?她又为什么要走?
“是否……”他犹豫着说,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不便问得过于明白,但话才出口,刘彻就又抬起头来,眼神精光四射。
“太子是国之根本,当然不可能随意废立。王氏近年来虽然得宠,但也还远远比不上她,她也颇为知道进退,并未曾提起过废立的事。我倒是想看看,我要废了太子——”
见韩嫣大为惊讶,他又苦涩地一笑,颓然道,“可她人都走了,她会在乎这个吗?刘寿虽然是她养大的,但却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儿子!”
陈娇在这世上除了刘彻之外,也真的就只在乎她母亲和两个哥哥了。可按卫家和陈家那密切的关系,按陈家和太子那密切的关系,刘彻除非要同时拔掉三家,否则也不能把陈家怎么样吧?馆陶大长公主怎么说,还是刘彻的亲姑姑!
韩嫣忽然间流了一滴冷汗,他意识到在以陈家为核心的联盟中,也就只有韩家没能和太子扯上关系了。
“微臣——”他又说。
刘彻又打断他。“你找一个族妹,先送到刘据身边吧!”
他冷哼了一声,“她不顾儿子,我没她那么无情!”
皇后走得这么不明不白的,太子的身份肯定一下就尴尬了起来,内有宠姬幼子,没有几个强劲的外臣支持,太子难免不惴惴自危。刘彻毕竟还是顾惜这个长子的,否则,也不会安排得这么爽快。
韩嫣忽然间又意识到:刘彻还是需要一个皇后的,这个皇后也最好不要是王夫人,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天子说得不错,太子毕竟不是皇后亲生的儿子……然后他发现自己也实在是太迟钝了一点,他发现现在他所需要做的,就只有劝刘彻接受现实了。
“皇上。”他说。“娘娘——”
“我知道!”刘彻第三次截断了韩嫣的话。“你们全都是一个样,都劝我先发丧了再说。我难道看不懂你们吗?你们的一举一动,全都瞒不过我——”
这一次是他没有说完,但韩嫣也不需要他说完。
只是全天下都瞒不过他又有什么用,他的枕边人,就完全成功地瞒过了他。在天下人跟前他再成功又如何,在陈娇跟前,他就是一个失败的夫君。
101建元
这件事又拖了三个月;拖到韩嫣已经把洛阳的事情交待清楚;拖到江充都去了一次洛阳又无功而返了。真的是有点拖不住了。
东方朔、韩嫣等人身份敏感,刘彻不提发丧;他们也不敢提,这件棘手的差事;还是着落到了平阳长公主身上。
“人去了就是去了;不论是去黄泉还是去洛阳,总之是不会回来了。”和缓地劝,刘彻就装聋作哑,长公主到最后也只好挑明了说。“阿寿、阿宁;你问了。韩嫣你问了,卫青、霍去病你还算有点脑子;没问,是把公孙贺叫回来问了。连楚服生完孩子,月子没做完你就拉来问了,全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所有人都比你还怕她跑了。他们的富贵都还指着她呢!我看那就是巧,她其实就是倒霉,赶上春汛人就没了。那么多人一口咬定她栽进河里去了,河水那么湍急,一下人就冲不见了,那还有假?就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人都走了,以她的气性,还会和你回来?”
一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看还是自己掉进去的有多,钱少了,恐怕是私底下补贴娘家。人散了,她身边那群人有的都五六十岁,能不散吗?阿彻,我知道你和她少年夫妻恩深爱重,但有些事你不能钻牛角尖。我要是她,我恨不能再多活几百年,她还急着走?陈——娇娇是怪,可也没有怪到这个地步吧!”
见刘彻不说话,她又换了口气,“西边正在打仗,朝廷上下不安,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你也是一国之君,因为一个女人闹成这个样子,要是动摇了国家根基,你这算什么?女人多得是,陈——”
刘彻投去一个眼色,她便不敢再说了,只是悻悻然转动着眼珠,态度也很明显:长公主是觉得刘彻已经不能再更宠陈娇了,她要是命薄坠水,那没得说,要是自己忽然肋升双翅飞了,那也是陈娇自己的问题。刘彻是没什么好自责的,更不需要去找。人家连皇后身份都不要了,就是去找,找的回来吗?何必自找这个无趣?
也有四个月时间,记性差一点的人,恐怕都不记得陈娇的长相了。可刘彻一闭上眼,眼跟前还是陈娇在晃,从小到大,他对陈娇是太熟悉了,现在她忽然间就这样不见了,要说是命运弄人跌进河里去,那也就算了,毕竟是没办法的事。可……陈娇主动出走,那毕竟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了。就好像两个人之间的情深爱浓全是假的,就好像二十年夫妻,刘彻还是没能推开陈娇的心门一样。他就是不懂,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但他毕竟还是个帝王,他有他的天下需要考虑,刘彻不可能永无止境地将这个消息瞒下去,是生是死,必须要有个结果。
四个月都没有找到,从长门宫往洛阳一条线,不知查了多少遍了,还是一无所获,洛阳家家户户几乎全被盘了一遍,就是陈娇早有布置,也不可能早得过十年吧?十年内迁移进来的家庭,全都被一个个查过了,江充办事,他还是放心的,连这样都找不到,恐怕陈娇是……刘彻越想越烦躁,忽然坐起身来,喝令道,“备马!”
春陀就颠颠地跑进来,问刘彻,“陛下是要——”
刘彻沉着脸说,“我去馆陶公主府坐坐。”
#才一进门,刘彻就看到他姑姑。
窦太主多年来威风八面,自然养就了她的一股霸气,就算是粗衣素服,穿得和个下人一样,看上去也和一般奴仆有显著的不同。不过,她的表情也还从没有这么忐忑过。——她也有很多年没有这么慎重地给刘彻行礼了。
刘彻表现得很和气,不但亲手把窦太主扶起来,和她相互拜见,寒暄过了,还笑着说,“我想见见此地的主人翁呢。”
窦太主吓得赶快拔掉了头上的一点银饰,伏在地上说,“陛下,臣妾无状、身当伏诛。陛下不致之法,顿首死罪!”
豢养私夫,在当时的确是很常见的事,但常见不代表就不犯法,不要以为董偃当红的时候刘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是治不了他了。当年那不过是看在陈娇的面子,陈娇又是看在窦太主的面子。要不然,窦太主本人没事,董偃的死罪,那是毫无疑问的。刘彻望了姑母一眼,见她神色惶恐,便轻声道,“姑姑,阿娇在哪里?”
要见主人翁,不过是一个引子,也还算是给窦太主面子,没有把威胁说出口来,不然姑侄情分,荡然无存,以后就不好见面了。
窦太主怕得浑身发抖,和从前几次见面一样,她还是那样露骨的悲伤。想来在人生晚年忽然间失去女儿,对于大长公主来说,是要比忽然失去皇后的刘彻,滋味要更苦涩一些的。
可刘彻一想到今生今世,他是再也见不到陈娇了,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攫住了他的心,他简直恨不得要让陈娇所有家人为皇后陪葬,来发泄这样的恨意。他阴沉沉地想:你让朕难受成这个样子,朕也就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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