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绝艳》第95章


大漠想出这个点子,还得在当今圣上的配合之下,再利用了一点易容术。
今日的大雨也是助力,从头到尾无人围观,雨势大得监斩官根本瞧不清。能选择这样的天气行刑,自然也靠圣上授意。
大漠将长河送出京,目的是塞外草原,远离京师地界,有认识的人可以照应,最重要的是,孤烟现下也在那处。
“希望这丫头能记着还有个神志不清的师姐需要她照顾,别动什么傻念头。”
墨轩有些担心道:“以长河大人个性,只怕云曼公子寻过去,她也不会见。”
大漠缓缓摇头,以长河的个性,倘若今日害她的人不是云曼,她怎会背着行刺皇帝的罪名自首?必然全力替自己讨个清白。可这清白追讨过来,云曼就是死路一条。
“情到深处,许是人的性子都会变。”心志坚定的孤烟能够疯癫成狂,有仇必报的长河甘愿含冤莫白。
“长河从小就跟着师父,虽然年纪小,却是我们当中入门最早的。她平日爱玩爱胡闹,师父交代的事情却从不会差池半分。当年心心念念的人,为了责任,也能够狠心放弃。这样的她,有一日成为天朝的囚犯,纵使活过来,却永远是见不得光的死人,所学一切付诸东流,你道她心高气傲,能承受得住吗?”她这个师姐又何尝不痛,不恨,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若这世上尚有什么事能牵扯长河,她希望一是孤烟,第二,“风邪说长河是云曼的支柱,到了今时今日这地步,于我们而言,云曼又何尝不是长河的寄托。” 
答应风邪,于私,这是她这个师姐的私心,于公,——“战事甫定,新皇刚刚登基,天朝百废待兴,民心不定,只有与西域一众势力结盟,让辽人有所顾忌,尚能争取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辽人不动,还有个原因,风邪包括耶律释,都以为凤起富可敌国的宝藏现下在天朝手中,实际上,她派去襄州取宝藏的暗影军,搜遍全山都是一无所获,最后在山中找到的,是因长年累月浸了雨水,再无法引爆的巨量火药。倘若早些年找到此处,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当年辅佐天朝太祖开国的四位将军,骆莫周林,藏宝图的来源一份是骆家,一份是莫家,一份是宗王府,一份是圣女宫。骆莫不用说,宗家与林家是姻亲,现如今当家的宗老王妃就姓林。而周家在衰败之后,一干家人都返了乡,大漠事后调查过,周家的老乡位于随州,是天朝边界,与西域的安玥国相连。藏宝图如何会流落到圣女宫尚不可知,可倘若如她猜测,圣女宫的藏宝图出处是周家,而宗家的藏宝图来自林家,那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桩巨大的阴谋。四个手握重权的臣子,人手一份藏宝图,你对皇帝忠诚吗?有了异心会怎么做?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皇帝从头到尾都在试探你,倘若你真的足够隐蔽,在收集齐全藏宝图,找到宝藏的那一天,等待你的将是满山的火药。
皇帝的陷阱,几百年下来,坊间的传言变为凤起的宝藏,当年先皇率兵攻打凤起,也传说是为了宝藏,到底是因为连几代后的皇帝,都不知道这个先人的陷阱,还是所有的说辞,皆不过是揣测,是借口?帝王之术,虚实难辨,千百年唯一不变的是,握着重权的将军逐年更换,开国的四位将军,当年都封了王,如今除了低调内敛的骆家,其余三家早早落魄了。
莫唯生交出藏宝图之时,她曾答应过,彻查莫家当年的案子,只是自了解宝藏的真相,调查出来的事却让她日渐心惊。这世上原来并非所有的事都能道出个是非曲折,捕快的目标是寻求真相,但为官之道,却是知当不知、难得糊涂。这一课,亦是天佑皇朝的新丞相学到的第一课。
三世盟约
“前头就是平西镇了。”过了平西镇再翻过一座山,就到边界,皇朝的阎罗将军卫冷率兵驻扎之处,亦是大漠吩咐将人送至的地方,此行的终点。
赶路的年轻人说过这话,忽听车厢里传来一声女人的痛哼,他下意识唤道:“长河大人?”车内没人答话,女子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车夫忙将马车在路边停下,跳下来,掀开帘子查看——白色的粉末迎面洒来,高大的人影缓缓倒地。
车厢内还有一名男子,亦是昏迷不醒,容貌俏丽的女子爬出来,费了很大力气将倒地的人扛上马车。她什么也没拿,孑然一身的人影,沿着人烟罕至的荒野小道,游魂一般缓步前行。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地平线隐约可见房屋,长河停下来,摸出随身的匕首,这匕首是双刃的,其中有脊,两边逐锐,头尖而薄,一看就极锐利。
白光从她掌心划过,破空袭出,以强劲的力道插于后方树干。
一道青衣的人影,缓缓从树干后方走出。
少年平素冰冷的眸子,此刻盈满担忧,长河冷冷看人半晌,道:“不准跟着我。”
走了几步,身后有熟悉的气息,一双温暖的手握上来,将从树上拔下的匕首还回她掌心。
“我记得你很宝贝这匕首,这是捕神大人送你的。”有次在河边玩耍的时候弄丢,三更半夜,她愣是发动全族的青壮年下河搜索。
巫族之王柔声说完这话,一直注视着那俏姑娘的面色,她似乎有片刻的晃神,往昔清澈的目光透着迷惘,定定看着二人交握的手。
是师父送她的,给她防身用,在任何时刻都可有最后一搏的机会。
可她还有机会吗……皇命已下,翻案无望,她这辈子都注定是个废人了!
黑眸掠过一丝伤痛,只她心头的疼痛,尚不可言传万一。长河恨恨甩了人的手:“这垃圾,你要的话就送你了!”
颜桑快走一步,挡于她身前,急切道:“所有的事,我都听你师姐说了。”关于天朝,关于她的一切,纵使远在千里之外,他都时刻关注着。知道她获罪入狱的事,他第一时间赶至六扇门,大漠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告知。她有多伤多痛,他明白,可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只要能换回眼前这人笑颜,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付出。
“若是你不想听你师姐安排,那跟我回巫族好不好?”低沉的声轻道,近乎恳求,“你不想回巫族也成,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咱们到处走走看看,散散心,这天下之大,除了捕快,总还有其他许多事可做。” 
她听着好笑,不由自主笑出声,飘忽的声隐含绝望:“没有了。”
颜桑急切道:“什么没有?”
没有别的事可做了,从七岁那年跟随师父,这十几年的人生,她每一天所做的事情,就是学习如何当个好捕快,每一天想着的事,都是不能辜负师父期待,定要做这皇朝最出色的捕快。
从今往后,天下再没有光芒四射的长河大人,只有一个见不光的叶明澈,她全部心思、所学一切,尽皆付诸东流,若这以后漫长的人生只能如此,于她而言,当真比死还难受。
“不会的!”他着急要向她保证,虽然连自己都不知道要保证什么,只知道,眼前这人生气全无、万念俱灰的样子让他害怕。
“让开。”长河平板道,一根根将牢牢抓着她胳膊的手指掰开
“你要去哪儿?” 
去哪里都一样了,天下之大,早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的感情、梦想、生存的意义,都已粉碎得干干净净。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好不好?从今往后,我都一直陪着你,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一定帮你做到!”只求她不要这样,好似已经生无可恋,什么都无所谓了
什么都帮她做到?她突兀地笑了两声,嘲讽的眸子睥着人:“你能让时光倒流吗?”回到过去的哪一刻,在圣女宫她不会同人说话,在凤起皇宫的密道,她不会下水救人,在风邪的别院,她不会将计就计,借刀杀人那次,绝不会收手。回到铸成大错之前,这次她不心软,有毒的花再美,一早就该拔除,倘若迟疑,等到生了根发了芽,便连她自己都没有法子了。
时光倒流……少年的手僵了下,在察觉到那人欲挣脱的动作时,又倏然收紧,他眸色凝重,专注看着人:“好,我答应你。” 
以为他疯言疯语,少年却轻声道:“就回到十五岁那年的夏夜。”她离开巫族的前一夜,在迷雾森林迷了路,自己背着昏睡的少女,从迷雾森林出来。不算很长的路,却是最弥足长久的记忆。有人花了五年的时间,一步一步走进他的心,在那个夏夜靠得好近,然后却转身,毫无征兆地渐行渐远,只留下不知所措的他在原地。
那夜,昏睡的人曾在梦中问:“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这个有着溪水一样清澈眼睛,太阳一样明亮笑容的少女,他真的好喜欢。
回忆在指尖,似是月色下的流沙,甜蜜酸涩却无法握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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