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无心爱良夜》第4章


看来这政治上的事情是没个完了,闹完“五四”闹“六三”,不如去姑妈旧宅那里躲个清静,虽然对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乌朵姑姑还是有点害怕,但总比留在城里,让公馆的门被拉她游行的同学们砸烂得好。
锦帛实在是个世外桃源,城里沸沸扬扬地运动着,这里竟还能安安静静地渔樵耕读着。白景岚走过河边,蹲下去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洗衣的女子们用棒槌拍打着衣服,就像唐诗里说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锦帛镇上还有着旧式的私塾先生,他们不知道新文化运动和胡适先生提出的白话文,还在践行着儒家的礼义廉耻三纲五常,白景岚家学渊源,旧学的底子不错,其实也都是拜她姑妈丰厚的藏书所赐,她过去和先生攀谈了几句,先生至今还觉得当今时势之乱,是因为“圣人之道不兴”、“礼崩乐坏”,白景岚也未加反驳,各人有各人的信仰,未见得不好,毫不留情打倒旧学,只会让更多传统本分的中国人失去信仰。
告别之时,先生忽然想起一事,便告知白景岚,说是早上有一个逃婚的女子来了锦帛,口口声声说要找白景岚,镇上的人们就将她支去了白家旧宅门口等着,这会儿怕是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白景岚闻言连忙奔到老宅门前,见一个身着学生装的女子坐在青石阶上,她又惊又喜,道:“香凝,你怎么来了?”
、第六章 重回故地
“景岚,”冯香凝站起身来迎上前道:“你知道我也是个不爱运动的,这几天又闹罢课,听你说在锦帛有宅子,就想来躲躲。”
“不只是来躲运动吧,我怎么听说,某人是逃婚了啊。”白景岚望着她促狭地笑道。
“啊,你都知道了。”冯香凝低头绞着手指。
“你父亲要你和谁结婚啊,难道不知道现在流行的是恋爱自由、婚姻自主么?”
“父亲要我嫁给总理的儿子。”
“呵呵,攀附权势而已,古往今来,几个商人能不巴结当官的。”白景岚愤恨地道,“不过你家只有你一个女儿,你不肯嫁给总理的儿子,他若怪罪下来,你父亲可能承担得起?”
“总理的儿子也不想娶我的,听…听说他不是爱女人的,平生只和戏子交好。”冯香凝有些羞涩地说道。
白景岚觉得可笑之甚,总理的儿子竟然只有龙阳之癖,对传宗接代的大事也没兴趣,怪道总理整天被他气得死去活来。
“我…我反正是不嫁的,男女平等、婚姻自由,我不能白读了新书,还拿自己当那三从四德的旧式女子。”冯香凝虽是有些害羞,却也斩钉截铁地说了出来。白景岚喝彩道:“说得好!为你这句话,为你这样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新式女子,我们也该浮一大白!走,跟我回家去!”
白家的旧宅早已经没了下人,白景岚买了条河里捞的活鱼,只好自己动手去厨房里做了蒸鱼端上来,她厨艺只算过得去,不想冯香凝十分给面子,吃得一点不剩。她忽然想起冯香凝是大家闺秀,平时在家里饭后应是要喝茶的,可是现在家里哪里有茶?一个大胆的想法便这样浮上她心头。
“香凝,我带你去看看楼上怎么样?以前我常和姑妈在上面喝茶下棋。”白景岚心想,乌朵姑姑虽然神秘,但不至于害她们,如果三个人能一起喝茶下棋,也免了香凝觉得寂寞。
冯香凝大感兴趣,就要白景岚带她上楼去。白景岚手举蜡烛照着阴暗的台阶,问道:“你怕不怕?”
“这有什么怕的?我是信科学的无神论者,这里虽然有点黑,我也断不会害怕啊。”冯香凝道。白景岚心想,今天过后,看你还信不信无神论了。
二人说着已到了三楼,楼上空无一人,桌上依旧没有尘土。白景岚有点失望,难道乌朵姑姑今天没有来?
冯香凝道:“这里倒是个喝茶的好所在,茶具一应俱全,茶叶也是新的,看来是常有人打理的。”白景岚闻言一惊,又眨了眨眼,见桌上已有一宜兴紫砂壶,并三个哥窑冰裂纹茶杯。她便微笑道:“乌朵姑姑,快出来吧。”
冯香凝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微一转身,见那人已踱到面前,速度之快,又没有声响,令人感到有些可怖。白景岚忙拉过她道:“香凝别怕,这位是我家的邻居乌朵姑姑,常来串门的。乌朵姑姑,这位是我的同学冯香凝,是个女中豪杰,为反抗封建包办婚姻从家中逃出来的。”
老人和蔼地一笑,冯香凝觉得很是亲切,便也不再害怕。
谁知老人接下来却说:“谢天谢地,你们能在我消散之前,赶来见我最后一面。”
“消散?最后一面?乌朵姑姑,你说什么?”白景岚急道。
“我本已无肉体,现在你们看到的我,是执念的化身,她走了,我的消散之日也快到了。”冯香凝何等聪明,已猜出这老人不是凡人,她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只觉得这是白景岚的亲人,她握住白景岚的手,感到她的手心已沁出汗来。
“乌朵姑姑,有什么办法能长久地留住你?”白景岚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和乌朵姑姑才见过一面而已啊。为什么她生命中重要的亲人都要离她而去?先是父亲、母亲,再是姑妈,现在,连乌朵姑姑也要不复存在了。
“留在你的记忆里,”老人平静地道,“能留在生者的记忆里,亡者才能得到永生。”
来不及想这句话有何深意,白景岚便急切地道:“那你再对我下一次蛊,让我看见你们所有的故事吧。可是,香凝还在这里,只有我可以看到幻象,她岂不是要在这里空等很久?”
冯香凝道:“没关系的,不必顾及我,我可以在这里等你们的。”
老人看了冯香凝一眼,意味深长地微笑道:“不会空等的,你紧握住她的手,便能看到她脑中的幻象。”
白景岚喜道:“原来这样就可以了,竟是这么简单。乌朵姑姑,那就请你下蛊吧。”
“茶已在你面前,喝下吧。”
白景岚举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像饮酒一样,仰首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求雅思顺利~
、第七章 玉碎瓦全
“乌朵!乌朵!你在哪儿?”轿门外风声雨声驳杂,白祈玉担心乌朵有事,就掀开轿帘跑了出来,大雨将她的礼服打得透湿,紧紧贴在她身上,曲线毕露,可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只随便挑了条路就跑了过去。前面是一条幽深狭窄的巷子,她顺着跑了好久,折来折去也不见有人,“乌朵!你在哪儿?”她回头一看,却发现已不记得回去的路。她跌跌撞撞循着记忆往回走着,却没发现背后,一个黑影尾随着她,眼角露出一道无可名状的光。
前方是条死路,她转身欲走,却发现那个黑影朝她一步一步地迫过来,她直被逼到墙角,大雨模糊了视线,她只是看清楚了,那是个男人,颈上有道伤疤,他的面目被水冲刷得有些狰狞,又或许是因为欲望。
她跌坐在地上,恐惧令她的声音都带着颤抖,“我可以给你银子,”她无助地在身上翻找,可是,新娘子的身上哪有银子?
“乌朵…你在哪儿?”她听见衣帛被撕裂的声音,而自己就像在另一个世界,她的哭喊声湮没在隆隆的雷声里,她的血混杂在流淌的大雨里,流成了地上汩汩的泥水,她觉得自己也就像这肮脏的泥泞,永远也无法再澄清。
她身上的男人忽然停止了动作,他的脸色十分惊恐,随即立刻变成了骇人的绿色,他直直地向后倒去,他身后的人终于出现在她的面前,是乌朵。她的右手也是一样的绿色,眼神愤怒得像要喷出火,她看着眼神空洞的白祈玉,表情复又变得万分痛苦。
她脱下自己的褙子披在白祈玉的身上,将她搂在怀里,“小姐!是乌朵来晚了!是乌朵对不住你!”
她紧紧拥着瑟瑟发抖的白祈玉,再也忍不住的泪水和着雨水滚滚而下。
白祈玉轻轻地笑了笑,看着她说:“乌朵,去问问郑家的人,还肯不肯来接我了?”
“他们…不来了,”乌朵看着她痛苦的神色,握住她的手说,“小姐,你若是还想嫁郑家公子,我就去对他下了情蛊,让他非你不娶,一生对你一心一意。你已见过了,我是个蛊苗。”
“有什么用呢?你能对他一个人下蛊,还能对所有的人下蛊不成?”
“有何不可!我便将郑家的人都下了蛊,让他们唯你命是从。”乌朵不解道。
“蛊了郑家的人又如何?你还能蛊天下人么?悠悠之口,郑家不会不顾名声。”白祈玉靠在乌朵的肩上道,仿佛已没有半点力气。
“好吧,不管这些,我们先回家去。”乌朵搀起白祈玉,将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雨势终于渐歇,她们二人走回白府门前,乌朵上前用力叩着大门。
门却不曾打开。难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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