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梦迟歌》第90章


他碰到我指尖——凉透了,不禁皱了皱眉,“这么凉。”他又拿出一个热水瓶子,让我抱着。我轻轻抽开手,随手把瓶子拎在手里。
我现在只穿红色的衣服,正红色的,像燃烧起来的火焰,这样似乎得到温暖慰藉,看不到心里面流出来的血。
雪池眼神微微黯了黯,随即又微笑起来,“乔姐姐和云姐姐都没有吃早餐吧,我带了粥点来。”他四周看了看,看到院子中间有一张石桌子,就走过去把暖瓶热着的食盒放下,摆了两副碗筷。
粥是熬得极烂极稠的米粥,配菜是一碟切得细细的榨菜,用热水把我不喜欢辣味和酱味泡掉了,浇上滚烫的香油。还有一小碟香脆的小炒肉,只放一点点盐和酱油的那种。
都是我爱吃的清淡口味,不过就不太合从小生活在京城的启云,她随便吃了一点就搁下碗继续去田地里游荡了。我在某人的注视下默默吃了两碗粥,终于抬头对上他的眸光,开口说话,“今天不用上朝吗,这么早就过来了?”
“嗯,不用。”雪池垂下头,年轻的脸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中,“今天楚泽王起驾,离京回杭舟,皇上和一品大员们去相送,免了早朝。”
“哐当”!我撂下碗筷,站起来往田垄走去。
“乔姐姐!”雪池在背后喊住我,不等我阻止便一口气把话说完,“昨天楚泽王府正式发布消息,久病在卧的楚王世子妃去世,他们扶枢回杭。”哈,自小身子孱弱的宇世子没有死,身体一向康健的世子妃倒死在前头了。
我僵在原地,一口气闷在胸前。缓了一会儿,雪池又说,“还有一个消息,皇上的另外一个叔叔明亲王失散多年的小女儿于昨日找回,龙恩大降,特封安晴公主。另赏宅第自立门户,只需每月十五拜见父母即可。”安琴郡主变成安晴公主。呵呵。
我拂袖离开。
站在空旷的田垄上,望着南边的方向,凉风习习,我的心一片空虚。心里的痛还是那么地深,六个月前我选择离开他,选择死心和绝望。可不代表我不会痛。有爱,才有会痛。即使相隔了那么久那么远,我还是能清楚地记得他清秀的脸,含着悲悯和深情的眼眸,挺直的鼻子,泛白的嘴唇,身体的每一个地方萦绕的荫梨香,曾经让我深深沉沦不能自拔的人……每思忆及每一个细节,都在心上多割一刀,血淋淋的只有自己能看得见。
我找个晒到太阳的地方坐下,又开始仔细地想和洛宇认识的每一个细节。想第一次见面他穿着素白素白的衣裳,英俊得我差点发花痴;
想他犯病时总把我推出房间,却忘了把攥着我的手放开;
想他在没有事情的时候,会跟我携手品茶聊天,坐在凉亭里;
想他喜欢在我绣手帕的时候,坐一旁嘴角噙笑看着我,弄得我心猿意马;
想他跟我约定的三生之约……
身后传来马蹄声,把遐想的我惊醒了。转头看去,风吹起头发打在我脸上,遮去一半视线。
雪池跳下马,走过来看见我的神情,微不可闻叹了一声,伸臂把我拉起来。
“我带你去城门吧。”不由分说,拉我上马,一挥马鞭疾驰而去。
庄园其实就在南城门附近,虽然天不早了,但是宫廷里的繁琐礼仪拖着,我们到的时候车队才刚刚爬出城。
站在一个小山岗上,雪池扶着我,朝那长长望不到尽头的车龙看去。灿金色的用六匹白马拉的车应该是楚泽王,颜色稍淡的五匹白马的车厢就是那个人的了。终于要走了吗?回到烟雨江南,那里有我们的回忆,你还会想起来吗?
潮水般的疼痛袭上胸口,呼吸一滞,我捂住胸口弯下腰。雪池连忙抱住我,低声道,“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
我摇摇头,靠在他胸膛上,依然痴痴望着那辆越来越远的车。那辆车承载了我最爱最爱的一个人啊,为什么如今却要分离。分离,这么悲伤的字眼,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曾经看过一本小说,总是蹦蹦跳跳的女主角临死前在深爱的男人怀里,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她悲伤对他说,“为什么相聚总是这么短,而别离总是这么长”,让人泪流满面。
雪池不再说话,默默地撑着我的重量,把披风上的风帽给我戴起来,打好结子。
车队很顺利地出了城门,不再缓缓放马而行,在宽敞的官道上一声令下,撒蹄疾驶。
没有任何意外,最后一匹马消失在视线里。只剩下山岗下我和雪池的身影,久久地站在那里。
天很蓝,风很凉,一切一切,都在静静循着自己的轨迹进行。世人的悲欢离合,不过庸人自扰之,本不关菩提事,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2。水琪番外(一)
小时候的事情水琪不大记得了,那时候双亲健在,总算日子还过得去。有一年实在穷得揭不开锅,就带着五个兄弟姐妹投奔城里亲戚去了。
到了亲戚那里,有个矮矮胖胖的总管过来左看右挑了半天,把他给挑上了,改叫水琪。在新家可比家乡好多了,吃得饱睡得香,作息规律,每天和很多年纪相仿的男孩练武、学书。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多,水琪一家人以及他自己全都被养得身强体壮的。一天,水琪突然馋起在家乡时哥哥弄过的叫化鸡,就动了心思。那时水琪的武功在府里同龄人中已经算得佼佼了,轻而易举偷了一只娘养的母鸡,然后胡乱宰鸡去毛。施展轻功,在府内的西北角找到一个看起来甚是冷清的院子,折了几根竹子烧起过火来。
水琪忙得那个不亦乐乎啊,想到香到流油的烧鸡,一点儿也不觉得烟味儿呛鼻子了。被黄泥裹得严严实实的烧鸡即使埋在土里,也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口水几乎被勾引下来了。
水琪忽然觉察身后有异响,回头一看,看到一个漂亮得不像凡人的小男孩站在一丛竹子下,黑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他,表情很是老成。
不等水琪说话,那个小男孩弯起葡萄似的眼睛,居然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小哥哥,我也想吃。”
没有丝毫经验的水琪被他这么一笑,七魂六魄都飘到空中了,反射性地回答,“嗯,嗯,哦……”
然后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和一个美丽小男孩在院子深处,弄得“烟尘滚滚”,不时传来咳嗽声。
“这个……嗯哪……”水琪难为情地搓搓手,不敢看那满眼期待的小男孩。天啊,千算万算,算漏了要带上盐巴和调料,他难过得脸都红了,他是真的好想做一个最好吃最好吃的烧鸡给这个美丽的人儿尝啊!
“我、我想……”水琪结结巴巴,看着已经烤得焦黄焦黄的叫化鸡,“我们没有盐和调味料,这鸡没有味道……”从来不懂愁滋味的水琪此刻快要哭出来了。
小男孩蹲在那一团黄泥鸡的旁边,不解地看看他,又看看鸡,乌黑的头发垂下在颊边,“我们就这样吃吧,管他呢。”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小人蹲在角落里一人分一半,大嚼特嚼,全然不顾沾了一身油。那天虽然缺少油盐酱醋,但是鸡肉分外香甜,咬一口唇齿留香,两个人连烤焦的皮都吞下肚子了,骨头也都啃了又啃才舍得丢掉。那个香哟!现在水琪想起来口水直流。
那是水琪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么开心。后来水琪才知道那个天仙似的的男孩是王府的小世子。不久水琪就做了世子的贴身侍卫。
第二次看到世子笑得如此愉悦,已经是过了很多很多年。
天毅元年横县郊外那个晚上,把那个拉里邋遢的女子抱进世子车里的时候,他知道世子生气了。果然世子罚他不准跟去京都,留在落雨行府看守那个女子。他不敢有怨言,每天都恪守尽职地给那女子服迷药,保证在世子回来之前不让她清醒过来。
唉,没办法,谁让他太不小心了,鼎鼎大名的罗烟玉桃花簪就顶在自己咽喉上都没有认出来,亏自己还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如果不是世子恰好往窗外瞟了一眼,真的就要错过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了。他真的好佩服少爷,隔了那么远,居然还能瞧出端倪,心思缜密无人能敌。
其实也不能怪她,谁能想得到京都第一美女居然是这个模样,其貌不扬,从树林里钻出来时一身破烂头发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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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金菊前来报告说乔竹悦居然会自己叠被子,不要人伺候自己漱口洗脸,水琪很惊讶,开始怀疑世子是不是弄错人了。
黄昏前的阳光特别亮,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娇生惯养的乔竹悦却丝毫不注意会被晒伤,没有要金菊撑盖伞就走到芳草亭来了。
水琪主动让开路,她有礼貌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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