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血(出书版)p》第61章


手毫无放松,更往前递进一分,剑锋划过黑衣人颈项,沁出一丝血。
〃我为何要信一个来历不明之人?〃沈觉冷冷迫视他。
黑衣人咬牙缄默半晌,从怀中摸出一物抛给沈觉。
一截玉柄,系着褪色的流苏,仿佛是扇柄。
再熟悉不过的扇柄,一端流苏摇曳万种风情,一端题画描摹莲华孽欲。那一半烧焦的扇面,曾在皇上身边见过,却万万想不到另一半的扇柄出现在此人手里。
沈觉如罹雷击:〃你是长公主的人?〃
〃属下是裴夫人的侍卫。〃黑衣人半垂了头,〃奉长公主之命随侍裴夫人左右,但有异变,即刻密报皇上与少相。此番裴氏动手出人意料,属下探知消息为时已晚,少相已经离京,宫中与京城俱被封闭,与外间音信断绝。属下等势单力薄,无法潜入宫中,只得趁夜出京,盼能追上少相……熟料还是来迟一步!〃
〃裴夫人?〃沈觉惊异莫名,〃裴令显夫人?〃
〃是。〃黑衣人沉声道,〃裴夫人吕氏,终日病弱深居,外人难见其面。清河吕氏出身是假,真正的裴夫人,便是当日长公主赐药令其假死的兴平公主。随后长公主安排她化身吕氏嫁入裴府,遣属下秘密潜入裴夫人左右。裴夫人心存感激,允诺严守秘密。此事再无旁人知晓,长公主深知皇上信任裴家,故留下团扇为信,旦有变数即以此向皇上示警……公主思虑周密,早有戒备,只恨皇后趁陛下卧病,少相离京,与裴令显里应外合,一手控制京畿大内。事出突然,属下无能,有负长公主之托。待护送少相入齐,属下当自裁以谢罪!〃
沈觉恍惚地听着,垂目看向手中扇柄,已然痴了……
团扇,团团如月圆。
一柄题画纨扇,何时分裁为二,半是焦裂半是残。
〃是真的吗,怎么会,怎么会!〃
昀凰怔怔地抚上双颊,只觉触手生烫,满面尽飞霞。
芙蓉暖帐间,俪影相映,耳鬓厮磨。
她羞窘的模样引得他失笑,想不到这样的女人也有傻傻如稚子的一刻。他望着她,一时满心都是温软,懒懒笑道:〃那么现在知道了,你可快活?〃
昀凰睁大眼睛望住他,一刹那如被惊电击中心口。
从前,母妃摘了新开的木芙蓉,替她簪在双鬟间,会笑吟吟问,昀凰,你快活吗?天色晴好时,陪着母妃在花园嬉戏,她跑累了便躺在花树下,闭上眼睛问她,昀凰,你快活吗?
那时,她觉得不快活,那些都不快活。
她要再不被人欺负,再不受人冷眼的那一天,才会是快活的时候;后来清平帝姬变作长公主,不再被人欺负,可她仍是不快活。她想着,要有一天,在天下人之前光明正大地成为那个人的妻子,才会快活吧;可她永远不能成为那个人的妻子,看着旁人为他生下儿女,她却不能够。于是便想,若有一天,那软软绵绵的小孩也躺在自己怀抱,流着和自己一样的血,也是快活的吧。
此时此地,这些心愿竟都成了真。
真的不会再受人冷眼欺辱;真的有一个男子愿意牵她的手,在天下人之前娶她做他的皇后;真的有一个小小的孩子在自己身子里,和她血脉相连,息息相通。
只是一切成真,却又处处不同了。
国不是从前的国,家不是从前的家,人不是原以为黄泉白骨不相离的那个人。
分明都是她要的,却又不是她所要的。
不过,是不是都不要紧了。
此刻,她是真的快活。
〃母妃一来便能知道,她该有多欢喜。〃昀凰苍白的脸颊浮起红晕,眼波潋滟生辉,看得尚尧心旌摇曳,不由得俯下身,轻吮住她凉凉软软的唇。她倚在他臂弯,仰了脸,青丝铺散满怀。
猝然间,她在他怀中一颤,痛楚地低呼出声。
尚尧大惊,只见她蹙紧眉头,以手揪紧衣襟,脸上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得触目惊心。
御医即刻赶来,诊脉却不见异样,宫中经验丰富的老嬷嬷瞧了皇后也不像是小产的征兆,谁也不知皇后为何骤然心痛如锥。
屏风外跪了一地的医侍宫人,个个手足无措,汗流浃背。
暖帐内,尚尧紧抱昀凰在怀中,低声唤着她名字。
昀凰额上渗出冷汗,身子微微抽搐,心口撕裂般痛楚。耳畔传来他切切的呼唤,额头覆上他温暖的手,坚实臂膀将她紧紧圈住。然而痛到极处,心神恍惚,只觉眼前有萧索身影掠过。
到此时,还是不肯放手吗?
皎洁白衣、淡淡眼神、清苦杜若香气……是日夜锥刺之痛,无人可见之伤,此生不灭之恨。
〃少桓……〃紧咬的唇间,一声低不可闻的呻吟,终究带出这梦魇般的名字,也似耗尽了她与痛楚相抗的力气。昀凰再无声息,沉沉地晕了过去。
尚尧抬手正抚向她眉心,指尖却在此刻凝住,再不能触上。
隔了毫厘之距,他的指尖只在虚空中抚过她的眉目,久久流连。
他疼惜地看她,看她昏沉中微蹙了眉头,依然美如莲华。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女人,从第一眼看见便知是属于他的。只有这个女人懂得他,有着与他同样坚硬的心,不忌惮他的罪,不畏惧他的恶……即便他连累生母、放逐生父、逼死养父母与兄长、杀死幼弟、赐死发妻……骆臻,与他少年结发的女子,犹记初嫁时额点朱砂、鬓裁乌云,最是女儿烂漫,满心系着郎情妾意,总相信那些寄身寺庙的波斯巫卜女子。那些波斯女人告诉她,每个人在这世间,都有与之魂魄相通的另一人,如影子般存在。有的终将相遇,有的一世错身,相遇的两人便会得到世间极乐。
骆臻笃信这话,笃信他便是与她魂魄相通的那一人。
他知道不是,她于他,只是一个姓骆的女子,他要的不是她的美貌烂漫,而是她的姓氏。
直至入使南朝,杏子林间、青竹舍里,始知那波斯人的话果然不假。这世间原来真有一人远在千里之外,与他心神相通,灵犀相应,共有一个凶猛华美的魂魄。
这一次,不管她是谁,不管她冠以谁的姓氏,都会最终走到他的身旁。
东方天际泛白,惨淡的白里透出铁色的灰,沉沉地从天上压将下来。
南秦京城的清晨被沉沉钟声惊破,飞鸟呱呱低叫着掠过长空,翅膀似将云层也撕裂。那钟声从宫城传来,帝王崩殂,钟鸣九响,回音不绝。呜咽沉重的号角随即从宫城四面响起,直达帝京,将天下举殇的噩耗传入每个臣民耳中。
卯时正,宫门轧轧开启,白衣服丧的九列使者,分别从宫城九门飞马而出,手执哀诏,将这天地翻覆的大事传往天下州郡。
皇上驾崩,太子继位,尊皇后裴氏为皇太后。
同日,昌王悲痛过度,卧病不起,太医告寿数将尽。
至夜,禁军包围少相府,称获报府中有歌舞丝竹声,并于后院搜出乐器若干,是为大不敬。沈氏族人自恃门庭,以功高自居,公然辱骂当今太后,忤逆犯上,合府上下收监,以待量刑论处。少相沈觉治下无方,贬为秘书丞,召令即刻回京。
一夜间天阙变色。
辰时,日升东方,晴空无云。
北齐帝都一早洒扫结彩,万民聆听宫中传出的号角声庄严响亮,声动四方。
鼓乐三遍,皇后着五彩翟纹袆衣,朱色罗縠缘袖,带大绶紫珮加幜,由三十六名朱衣女史在前导引,升画轮雉彩七望车,由四名女侍中负玺陪乘,卤簿仪仗相随,徐徐由正乾门入。 
皇帝着玄衣纁裳十二章纹冕服,戴十二旒冕冠出太极殿,面南升御座,百官序列陪位。
皇后降鸾驾,施纹锦牡丹步障,金银丝毯席道以入太极殿。
大殿之上,袆衣凤冠的皇后北面而立,皇帝肃然南面,遥遥相对。
阶下太尉持节,奉皇后玺绂立于东向,宗正卿与大长秋立于西向。
宗正卿宣读册后诏书。
〃……皇后之尊,与帝齐体,供奉天地,祗承宗庙。故二代之崇,盖有内德。长秋宫阙,中宫旷位。今燕国夫人秉淑媛之懿,体河山之仪。今使太尉持节奉册,立燕国夫人为皇后。胤嗣克崇,肃承宗庙。虔恭中馈,御导六宫,做范仪于四海。皇天无亲,唯德是依,无替朕命,永终天禄。〃
册文毕,皇后向皇帝徐徐下拜,称臣妾受诏;随即皇帝还礼下拜,待皇帝后拜先起,皇后再拜而后起。
太尉跪拜皇后,授玺绂于中常侍、长秋太仆。
中常侍、长秋太仆跪拜皇后,长跪从太尉手中各受玺绂,奏于殿前授于女史。
女史跪拜皇后,依品阶次第相授,奉于皇后。
皇后受玺绂,伏地三拜而起,黄门鼓乐齐奏,六宫鸣钟,历三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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