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鲤迢迢一纸书》第37章


刘盈只觉心中狠狠一瑟。
只听少年凛冽的清嗓如从清水溅出,冷冷划破天际,透着说不出的锐意,又似一枚银针狠狠捅破了薄薄一层窗纸,天地赫然间一片大亮。
他道:“以墨点毒,这玩法太没意思,你想怎么玩,我陪你玩。”
一句话,惊得刘盈面无血色。
绘者一甲子的功力,再加上墨中淬毒,拼了全力,便是十个自己都讨不到半分好处,胡荼这是疯了吗?
可这句话显然对了老者的味,他一连大笑三声,“老朽就等胡少这句话!”
胡荼整个人飞掠而去,霎时间和老儿拼缠一处。刀枪既遇,发出铿然之声。两人速度太快,刘盈根本看不见他们交手的细节,只听见那一阵阵锐响,撞得耳膜生痛。没一会儿工夫,竟然是胜负已分。
胡荼负手站在不远处,那老头儿则躺在地上,一时倒看不明他生死。
刘盈揉了揉眼,只觉呆了。
这哪里是玩,分明是拿命来拼!
一滴血水在地上缓缓侵开,染得人间炼狱,赫然生动起来。
刘盈傻傻地看着刚从修罗场上下来的胡荼,心里升起一股荒唐的情绪,但又说不清蹊跷在哪。实际上就在小狮子和老头儿决斗之前,她就隐约有种错觉。这个墓室,诡异得让人心颤?最离奇的未必是这墓室的一草一木,分明是这些人。
可这些都是成名已久的怪物,能不怪吗?
这种念头一错而过,快得让她忍不住好笑,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夫子,我们下去吧。”胡荼凑近刘盈身旁,轻声道。
说这话时,他其实没走,就这么凛然而立,可整个人却仿佛是从水里捞上来的,汗珠淋漓。他此时的眼神异常的妖,融了森森的媚气,那骨血里透出的阴沉,尖锐如白刀的锋刃,又宛如墨染素笺,极阴极寒,那鬼气就一点一滴、一分一寸地赫然跃然而出。
这样的面相,带了份阴气。
刘盈自小博闻,当下明白胡荼这一击,恐是伤到骨髓。
但凡如此面容,必是心中有了私怨。
那怨气不得抒发,恐怕不是损己,就要压抑到极点去伤人。
刘盈心间似雪水淋过,似漏跳一拍,整个人几乎都木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发现胡荼没有跟上。,一回头,却见小狮子背对着她,后襟划开了一条约三尺长的伤口,翻开的皮肉腐出滋滋的黑水。
“二少,你……”
“不要多话,扶我下去。”小狮子低声道。刘盈这才发现他原是在勉力支撑,竟然已经伤成这样。原来,他骨子里的怨,来自于这道翻开血肉的剧伤。
刘盈心里狠狠一个瑟缩,有种刀划过的感觉。
正思量间,那个方才不知死活的老头儿忽然爆发出一阵快活的大笑,“都说岐州云胡府的胡二公子,天赋异禀,绝世之才。老朽原是半信。这世上盛名,多不过捧出的名号。今日与公子一会,才知这般惊采绝艳,龙章凤姿,绝非捧捧便能出来。”
“那般虚名,不过掌中流沙,荒唐可笑。”胡荼将手臂搭在刘盈肩上,听得老头儿赞誉,只微微一哂。
“说得好,果不愧胡二公子!”看来老头儿根本不知道自己伤到了胡荼。刘盈见他就那样躺在地上,却笑得畅意,笑得痛快淋漓,却让人在笑声中听出一丝失落与黯淡。
胡荼嘴角终于染出一丝笑,那笑,却是冷笑。
刘盈只觉心中又是一瑟。
她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胡荼精致秀气的侧脸,忽然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她抿了抿唇,静静握紧了胡荼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得紧,似乎是觉察到一丝暖,便紧紧抓着她不放,缠绵入骨。
刘盈觉得刺痛,想放开,但终是心疼胡荼,便任由他紧紧攥着。
老头儿笑了一阵,歇了下来,这一瞬,他好像一下苍老了十来岁,连声音都微微颤了起来,“你们,下去吧。岐州胡二公子,老朽,如今是彻彻底底服了!”这声音,隐忍着什么,刘盈开始并没听出来。
小狮子抓着她的手,两人一路而下。
刘盈受不住这静默,无意回头,却发现一道濡湿殷红的血迹拖成长线,她的心,又痛了起来,如盐花洇出素纱,是苦里拈了涩。
她纵是心疼,也不再取出止血药。
有时候,就是那么微微的一点排斥,也能让人缩在龟壳里,不敢妄动。
一直出了第八层,刘盈忽然听见老头儿撕心裂肺的咳嗽,似乎要把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原来那老头并不是觉得躺着舒服,而是被胡荼重伤到五脏六腑,难怪是服了。她哑然望向胡荼,却没在他面上看出任何情绪。
胡荼面色白得几乎透明……
败,虽完败。
胜,却亦是险胜。
骄傲如胡荼,忍不了这小小瑕疵。他纵是胜了,也未必开怀。那眼眸阴沉如暗夜,深浓不见底。
第十五章
这就要到第九层了。
没到之前,刘盈一直在想,第九层到底是怎样的险。
第九层守墓的是个黑色帽檐压住眉眼的黑衣人,坐在那里,几乎融入了墓室,让人无法分辨出那团漆黑是个活物。当两人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才听见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也没看见怎的,就见着一只烟斗探了出来,若无其事地敲在地上,倒出了灰烬。
明明灭灭的烟火,在幽暗的墓室里,仿佛是巨大的魇魔忽然苏醒,张开了血红的双目。
刘盈一下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人见她反应,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忽然笑了起来,“老夫若要动手,你俩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吗?”一把苍老的声线传入耳中,带着微微的讽意。
刘盈还是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对方并没有恶意,于是敛回心神。
老者笑着敲敲烟斗,高声唤了声,“刘盈?”
刘盈一愣,实在没想到这老者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只被他的高亢的声音一震,整个人由外到里,仿佛被人用大锤狠狠一砸。她无意识高声应了一句——“是”。
同样高亢的声音,回荡在墓室里,尖锐而逼仄。
她刚应完,就听着一声哧笑,再然后,手心被人轻轻一捏——疑惑抬头,看见小狮子似笑非笑的狭眸,中间流转着丝丝清凉的光华,让她连着心尖都柔软起来。
刘盈有些尴尬地低头。可越想越奇怪,小狮子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笑——“刘盈,你发什么花痴!”她狠狠唾了句自己,越发觉得小狮子那个笑容有些古怪。回忆起刚才自己那一声“是”,猛地抬头,女子脸蛋赫然如朝霞喷薄,轰轰烈烈地红到了耳根。
“那是……蛊音!”
她猛地反应过来,心间赫然一凉。
刘盈十年来蜗居云胡府后院之中,看来是无作为,可云胡府中什么不多,就是书多。从古至今,从南到北,庙堂江湖,各色轶闻,就算足不出户,也能纵览全局,窥知一二。所以她一下就明白,老人使的是西域失传已久的蛊术。
传闻,中此蛊者,神识全无。
当蛊虫彻底侵脑,中蛊者就会成为行尸走肉,变成*蛊人的傀儡。
关于蛊音的传说,还有很多。
刘盈不敢往下想,霎时间面色惨白,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子狠倔冲上眼底,她沉默地挣开了小狮子握来的手掌,她不愿拖累他!
老人默不作声把刘盈的举动看了个通透。只是笑笑。
“西域有蛊音,我这个可是书音。小丫头,你别忙着怕,老夫刚才便说过。若要动手,你俩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吗?”
一听这话,刘盈忍不住乐了,“老人家,您说不动手,可暗里却放了蛊虫。您说不动手,我不信。我们去的地方,可是由您守着,您若要动手,不如光明正大使出来,何必与小辈套虚实。”
刘盈有时候虽然寡情,但骨子里一直带着股侠气。
她不愿意和你玩虚的,是就是,非就非,明明白白摊开来说。
老人沉默了一下,用力抽了口烟。
刘盈就站在那儿,等着他出招,可一连好久,都不见他有何动作,就在她几乎沉不住气时,老人竟拍开墓室第九层,明明白白把路呈现在两人眼前。
“路就在那儿,你们下去吧。”
他话音一落,刘盈彻彻底底惊呆了。
老人从鼻腔中透出声冷哼,竟带着点孩子气的意气,口中嘀咕:“老夫说一就是一。小丫头,老夫的确不会与你动手。说没放出蛊虫,就没放。这一关,算老夫送你下去。小小年纪疑神疑鬼,刘宽可不是这性子……”
他一说出“刘宽”这个名字,刘盈赫然如着雷击。
刘宽,刘宽!
父名刘宽,这个便是连胡荼都不知道。
可这老人居然知道她父亲的名讳。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心房内狠狠一震,一颗心似被千钧吊着,急速下沉。这世上,已没人知她刘盈身世,她父刘宽隐居山野,何曾有人记挂。可如今,在顾琅的墓室里,居然有一人说:“刘宽可不是这性子!”
刘宽是怎样的性子?连刘?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