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鲤迢迢一纸书》第51章


胡荼身上的伤,还是九层时的那些,然而他自己上过药,早就止了血,不是什么大问题。 唯一最要命的是几块粗砺的巨石,卡在他的大腿处。
刚才黑,什么都看不见。
而现在一见,却吓得刘盈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倘若只是卡着,倒也罢了。
胡荼又是个不服输的主儿,想必被石头卡住,必然费了不少力气去挣脱。这石上沾满了鲜血,暗暗地涂在上面,触目惊心。
他大腿那一处,裤子磨破了,血肉模糊,看得刘盈眼泪又要出来。
少年男子的脸上,沾着血迹,原本清光似的两片薄唇,干裂脱皮。
这样的胡荼,这样的他,让刘盈的心一阵阵揪痛。
她不敢贸然推开那些石头,费了好大力气,拼命挖着巨石。一边挖,眼泪一滴滴往下砸落,女子最珍惜的双手,指甲翻开,血肉模糊。
她却仿佛一点知觉都没有,口中只一遍遍低吼。
“胡荼,不要睡!睁开眼睛!你不是最讨厌夫子在你耳边吵!不是最讨厌夫子对你谈书论道?睁开眼,不要睡!”
她一遍遍喊着,声音都沙哑了。
胡荼微微张开眼,干裂褪皮的苍白唇角勾出一抹嘲讽似的笑,虚弱无比,终是张开了眼睛,“夫子,你果然……很吵。”
“对,我是很吵!所以你最好不要睡着!否则我会天天在你耳边吵!吵得你没有一刻的安生!”
她一边哭,一边说,眼泪砸在少年男子瘦削的脸颊,砸在他的唇角。
胡荼闭着眼,觉得被眼泪砸到的地方,那温度,烫得他有些痛。
他伸出舌头,轻轻扫过嘴角的泪滴,然后一动不动——艰难地呼吸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又开始讽刺似的笑,“夫子,我若是半年前死在你眼前,你恐怕连眼皮……都不会掀一下吧。”
他的声音虚弱,断断续续。
刘盈的眼泪流得更多了。
“有这么多时间,说这些有的没的?”
胡荼笑了,“现在不说,以后就来不及了……刘盈,夫子!我都想开了,你是夫子,就仅仅只是夫子罢了,我……不在乎了,呵呵……”
他这么说着,刘盈根本不管。
她的喉咙发痛,即便是不管,在胡荼说“你是夫子,就仅仅只是夫子”的时候,那种整个人彻底窒息的感觉,让她所有的感觉都木了。
她不想那些。
她只知道要挖开这该死的巨石,要把胡荼救出来!
“哗——哗啦——”
大石头被她掌心拍碎,碎成无数的小石子,她就这么一点点把小石子抠出来,丢到一边,不知过了多久,年轻女子的双手已经一片鲜血,旁边无数的小石子落了一地。卡住胡荼大腿的石头,就只剩个一点了。
“咝!”
在整个过程中,石头不停碰到胡荼的伤口,换来他略显紊乱的呼吸声。
痛!
她知道一定会很痛的!
他居然忍着,一句话都没说。
刘盈没看见他眉头皱上一分,自己心里就仿佛被人狠狠揪着。
终于,所有的石头都清开了,刘盈手上的鲜血也流得差不多了。
她把胡荼放在自己的背上,按照胡荼刚才说的,背着他往外走。
脚踝处,传来撕裂似的剧痛。
可刘盈管也不管,只知道一定要把胡荼弄出去!
在这么阴暗冰冷的生墓中,活人都能被整成死人!
她不要胡荼死!
不要胡荼出任何的事!
凭着这一股的信念,单薄瘦弱的女子,竟背着比自己生生高出两个头的少年男子,一步步出了生墓。
第二十四章
胡荼这一次,真的险些丧命。
他记得自己昏迷的时候,一直有个清冷中带着担忧的嗓音在喊自己的名字。那声音一遍遍喊着,一直喊到沙哑。
很吵!
真的很吵!
浑身骨头几乎都要散架。
尤其是腿上的伤,那里的痛,仿佛是被火烧了似的,稍微动上一下,都会有尖锐的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颤到心尖,痛得他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该死,那家伙居然毁了他的墓!
想起十层墓穴的巨石,胡荼心里陡然一片腥红血意,脑子里朦朦胧胧,冻得再次昏厥过去。
“二少,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到了!”
刘盈背着胡荼出了生墓,发现二人来到一个荒芜人烟的地方。
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老天垂怜,竟然被她找到一个废弃的柴房。她好容易把胡荼弄进柴房,寻了稻草,在地上厚厚铺了一层,把胡荼放上去——摸摸胡荼的手,那还是凉的,凉得让她胆战心惊。
好在柴火和火石都在身边。
她颤巍巍点燃了一堆篝火,抱着胡荼在篝火旁边躺下,自己去寻起水源。
再回来时,胡荼身上的伤口因为温度上升的原因,纷纷裂开,流淌出殷红的鲜血。刘盈吓得肝胆俱裂,慌忙扯了些白布,沾了些水,心疼地为胡荼清理着身上的血迹。那么多血肉模糊的地方,看得她眼泪又掉了下来。
“既是你自己为自己造的生墓,为何要惹无法驾驭的人?”
“笨蛋!”
“笨蛋!”
她一连骂了两遍的笨蛋,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
所有的事干完的时候,胡荼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好,憔悴的脸上,也显露出原本清俊美好的样子。
他原本就长得十分俊秀。
X
暖阁里,除了顾倩兮和鱼微,还有昆奴。
诸人眼观鼻,鼻观心,只觉得分明一室的温暖,却有一种刮着头皮的寒风呼啸而过,让他们忍不住低下头。
最后还是昆奴打破了沉默,思索着道:“摄政王来天封,恐怕……与慎阳王有些干系。”
“那个死人?”
胡荼倚着软榻,苍白清秀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狭长犀利的眼眸都是闭着的,薄如刀削的唇,淡淡开合间,自有一种无限风流慵懒的气质。
听这语气,压根随意得很。
慎阳王生前何等意气风发,尊荣不尽!
在胡家二少口中,那样的厉害人物却如草芥。
对于胡荼来说,这世上只有活人和死人的区别,而一个死人,纵是造成了一点麻烦,也不是不可以抹掉的。
他说得漫不经心,诸人禁不住心中一寒。
顾倩兮静静道:“慎阳王一直为摄政王鞍前马后,立下汗马功劳。皇室中的兄弟情向来寡淡,可慎阳王对摄政王却是由衷崇敬,摄政王对他想来也不薄。曾有人说,天下兵马六成是摄政王掌控虎符,其中慎阳王功不可没。这次慎阳王在前往天封的途中送了命,恐怕摄政王终于意识到,他的对手不是掌了四成兵马的容丞相,而是另有其人。”
“就为了这个?咳咳……”
胡荼笑,又咳了起来,眼底却有一抹针尖似的锐意一闪而过。
暖阁中的温度,刹那间仿佛低了下来。
当日,小狮子初到天封的时候,他就猜到那个慎阳王要误大事,一个自家封地待得好好的慎阳王,往天封跑什么。
大约是好日子过多了,让慎阳王失了警惕,忘了这一路可不是在自家封地上作威作福,怎么可能什么危险都没有。是故,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趁着这个机会,命昆奴在途中就取了慎阳王的首级。
慎阳王薨了,这个消息,曾经引起了一阵动乱。
然而,毕竟是慎阳王有错在先。东夏律例,没有云皇的手谕,诸王不得擅离封地。
这样一来,慎阳王死得就不大光彩了。
所以,少有人愿意沾上这事。
直到如今,天下要乱了,摄政王终于想起了这兄弟死得有些蹊跷,于是,这才决心彻查此事——眼线,悄无声息地盯到了天封。
一个死了的人,居然隔这么久,做了一次乱。
胡荼的手指轻轻敲着茶盏,在他思考问题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屏住呼吸。因为痼疾引发咳嗽的时候,往往会让思绪变得混乱起来。而屏住呼吸的时候,胸腔传来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一直冲到脑海,会让他的思绪越发清醒。
这样的习惯,常常被刘盈强硬地纠正。
在医理而言,咳嗽等于是身体对健康发出了警告,如果硬性地克制,长久以往等于是慢性自杀。
可胡荼经年累月积累下的习惯,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化解。
此时,他抿紧了线条流利的两片薄唇。
那张清美更胜女子的秀容上,染上了不自然的*,如盛放的曼陀罗花,美得让人窒息。
过了好一会儿,胡荼抬起头,似是自语,又似是在征求屋内诸人的意见,“慎阳王之死倒在其次,只是如今山雨欲来,已不容我等从长计议,莫如干脆让容相进兵逼宫,借幼皇之手,联合当今太后,废掉摄政王。”
轻描淡写间,却是大逆不道的话。
然而在场众人,却丝毫没有惊讶的模样。
只是昆奴的眉毛,不动声色地皱了起来,“二少,此法恐怕不妥。除开摄政王在宫中密密麻麻的眼线,单是那些影杀,就不大好对付……”
“如果影杀另谋其主了呢?”
随着胡荼漫不经心的声音传出,昆奴的脸上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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