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鲤迢迢一纸书》第54章


顾倩兮被她的话震得不由倒退两步,双手忍不住扶在柴房里的柴草堆上,好半天,看着眼前苍白的女子,惊得满脸通红。
“刘盈,你忘了吗?他是你的学生,你比他大了五岁!这世上,这世上哪有像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
刘盈微微笑了笑,根本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从她二十一岁开始,凡世的礼教纷纷如一张白纸,捅破了,便什么都不剩。
什么师徒禁恋,什么女大男小。
当初,十六岁的胡荼有胆子做了那样的事。
她又岂会没有承担的魄力。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直到失去,才看清自己的心。
“顾小姐,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走吧。”
说完刘盈上前将顾倩兮一把推出房门,回身一把将柴门关上,世界似乎清净下来。她软软地靠在门上,神思不知飞向何方。
门外,顾倩兮拍着门板,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刘盈已不想去料理,她看着猎猎燃烧的篝火,笑着煮了一锅野菜,饱饱地吃了一顿。就这样吧,其实,并不是只有山鸡炖冬笋能够解饿,野菜一样管饱,虽然味道那么涩……
第二日,刘盈终于出了后山,到得天封城中,直接在胡荼住宿的地头儿寻了个地,就这么安顿下来。
母亲说得果然不错,有些东西,执念过了,才会发现追求的不过是虚空泡沫——譬如,她为之舍生忘死的西丘文。
原来放弃这么简单,十数年的时光敌不过短短一瞬。
冬日的天,那么冷。
屋中燃着炭炉,耀得一片通红,看上去都有一股暖意。
刘盈站在门扉外,静静地在雪地上用树枝画着什么,然后再划掉——就像当年在岐州,她在河滩上学写那些西丘文。
其实,她画来画去,也的确是那些,哪怕放弃了,有些东西还是埋入骨血中,在不经意间就会浮上心头,无意识地划出来。
她怀中抱着一本书,只是……想把《六壬捷录》交到他手上罢了。
门咯吱一声开了,又咯吱一声关上。
鱼微匆匆忙忙地进去。
“二少,小刘夫子在院门外。”
“由着她。”
“已经三天了,雪下得很大啊。”
鱼微还想再说些什么,就换来胡荼剧烈的咳声。
“大夫!快唤大夫过来!”
顾倩兮惊惶起来,大声叫着,狠狠剜了鱼微一眼,知道二少的身子不好,为什么要说这些惹二少心里不痛快的事。
鱼微慌忙闭上嘴巴,匆匆忙忙又跑了出去。
暖阁中有袅袅的静香,暖意融融。宛如春日。
胡荼眼神锐利宛如刀锋,伸手制止了鱼微的动作,淡漠道:“没什么,说说吧。对他而言,这该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他不在皇城待着,到天封做什么?”
一句话,从容不迫地丢下来。
在场诸人,却没一个人敢多说一句。
纵是病成这样,他身上散发出睥睨天下的傲气,依然让人禁不住一个寒颤。
第二十六章
而庐内的讨论,还在继续着,众人根本没有察觉到刚刚屋外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和那个女子惊世骇俗的话语。
“当今朝廷,摄政王一走,兵部尚书何源秀没了摄政王安插在身边的高手助阵,是最容易刺杀的时候。倘若将何源秀除去,摄政王必失左膀,定少三分助力,二少*幼皇,登上天子之位便指日可待。”
“让杜少陵去。”
话音落下,鱼微的面色忽地变了变,“可是二少,倘若杜少陵失手,我们就少了一个最佳的眼线,往后倘若再去刺杀何源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件事,非杜少陵不可。”
说完这句,胡荼不再说话。
鱼微知道二少的部署从来没出过错,当下吞下疑虑,开始向皇城传递消息。
江湖、庙堂,在胡荼的指挥下,似有一张巨大的网,悄无声息地张开——暗涛汹涌,风云变色。
许是说了太多的话,胡荼连声音都哑了下来,轻轻咳嗽起来。
这时,昆奴静静道:“二少,小刘夫子把六壬捷录送了过来,让属下转告二少,倘若想知道这上面写得是什么,就娶她。”
“哦,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说‘刘盈好歹从十四岁起,便是他名义上的夫子。他在想什么,刘盈开始也许不知,但是如今也大约明白一些。他……是卯着劲把我往外推。倘若当年不沾也就罢了,这可是他先惹上我。如今,再想丢开,没那么容易!不管他在哪里,刘盈一旦认定,绝不更改。’”
话音落下,如惊雷炸响。
“她当真是这么说?”
胡荼眼前猛地一阵血红闪过,他失神地看着炸裂的灯芯,似入了迷,轻轻问了这么一句。
昆奴道:“没错。那个女人的确是这么说。”
胡荼那双好看的眉毛忍不住拧起。
他觉得自己呼吸有些窒。
她说了。
她真的说了那些话?
当听见昆奴重复那些话时,胡荼的心口不可抑制地狠狠跳了跳。
“二少,您不必被她的话吓到。纵是她武功再高,终究是一个人……”
就在昆奴说那些话时,却见胡荼的脸上忽然绽出柔和的笑,宛如涟漪般,一丝丝荡漾开来,“昆奴,准备办喜事吧。”
“二少!”
昆奴还说了些什么,胡荼却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握着手中薄薄那卷书,面容在灯盏的光亮下,若隐若现,越发的文秀清美。
他低笑,似在自嘲,又似有什么欢喜即将遮不住,从心口翻涌而出。
明明是清心寡欲已经那么久了。
明明把她推开的也是自己。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她……
可是,当听见那些,他的心还是柔软下来。
这是他的夫子在向她求亲啊!
那种心中翻涌的欢喜,让小狮子眼中的柔和宛如水意,令人见了忍不住面红耳赤。
然而,还没等他欢喜太久,胸腔忽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翻涌着几乎要冲上喉咙,“咳咳咳……”
他拼命咳着,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二少,不要动情,不要去想那些!快,先喝一盏茶,静心!静心啊!”
耳边传来诸人惊慌的叫声。
当发黑的血迹印入眼底,小狮子清美的面容中赫然带着说不出的颓然,一股子阴戾之气从骨血中浓浓地散发出来。
仿佛是一泼冷水,狠狠浇熄了他心中所有的欢喜与期待。
这副惨败的身子,还有什么能力去欢喜一个人!
夫子,你真的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顾吗?
可是……
我不行啊……
他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那笑让人心中忍不住狠狠一抽,他轻轻咳着,努力不去想听见昆奴传来话时,心口中的欢喜与柔软——强硬地把最欢喜的人,从心头狠狠地除去,宛如是剜去血肉,那样的痛,让他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然而,除了这样,他别无他法。
她既是猜出自己是卯着劲地把她往外推,那么就这样罢。
他宁愿她恨自己。
也许这一次,她就会彻彻底底地离开了。
就当是他最后一次贪恋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吧。
夜已深,天地间仿佛都静谧下来,只有落雪簌簌的声音,在宣告着这个隆冬将会是前有未有的肃杀。
天封的雪,下得纷纷扬扬。
皇城的雪,亦下了也有半尺厚,天寒地冻,街道上鲜少人迹。
杜少陵在兵部埋伏三天了,腹中空荡荡的,渴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胡乱咀嚼,他的双眼泛着猩红血丝,思绪却一片清明。
他此番,是为了刺杀何源秀。
说起来,杜少陵的身份颇为特殊。
他出身贫寒之家,自小天资聪颖,父母倾其所有供其读书游学,他也算争气,十二岁就得中秀才,乡里兼传“神童”。
一日杜父在集市做买卖,不过偶将喝剩的茶水泼到了大士绅秦蟠脚上,一番争执,其父竟被秦蟠一伙当街活活打死。
秦蟠有钱有势,又有官居吏部侍郎的姐夫做靠山,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杜少陵游学归来,闻知后只大叫一声:“父仇不报枉为人。”遂身怀利刃,在秦府外守候数日,不眠不休,不饮不食,终给他逮到机会,将复仇的刀尖捅入大摇大摆走出府门的秦蟠胸膛。
此举自然惹翻了那个自以为可以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侍郎大人,杜少陵被打入死牢,只待秋后处斩,在狱中也被折磨得没了人型。
“我若能脱得此难,必让这世间流血三尺!”
杜少陵永远记得,那个漆黑的深夜,昏睡牢中的他莫名其妙地就被一群黑衣人从牢中劫出,接着被蒙上眼睛推上一辆大车,七颠八倒不知道走了多久。
等他扯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条时,已经身处一片树林里,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在秦家的私刑下了。
“少小年纪,就敢手刃仇人,看来是个血性之人,也罢,就留你下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杜少陵耳中响起,他抬起头时,见到的是一个鹤发苍颜的老者。而真正吸引住他的,是老者身边立着的那个少年。
他年纪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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