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第80章


我还坐在马上,在那头领的背后,双手反绞着,死死地勒着他的脖子,听着他在我身前发出垂死挣扎的喘息声,而那位原该是众矢之的的阿布勒先生,却在火光中大笑着,双目如电地看着我所在的方向,声如洪钟地道了一声。
“好!”
情势急转直下,阿布勒凭空出现,我又制住了这些骑兵的头领,那些骑兵群龙无首,一时人人将长弓拉到满圆,却不知是对着我还是对着他们原本的目标阿布勒。我见情况危急,也顾不上对这个给我们带来危险的男人表达愤怒,手下略松,那头领重拾空气,发出野兽般的抽气声。我咬着牙道:“让他们把箭放下,否则我杀了你。”
“女儿!”
“姐姐!”
桑扎与格布看清了阿布勒肩上的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惊叫。
阿布勒大步走向最前方,他气势惊人,那些牧人不约而同分出一条路来,谁也没有试图阻挡他。而他走过桑扎与格布身边时随手将伊丽丢给了他们,动作之随便,就像是在丢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东西,完全没有她是个大活人的感觉。
我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是在我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他已经走到了我所骑的马前,那些黑衣骑士整齐的队伍立刻起了轻微的骚动,像是对他极为忌惮。
我与那首领一同坐在马上,北地盛产高头大马,我胯下的这匹也不例外。阿布勒站在旁边竟只需抬下巴便能与我对视,之前在屋内他并未完全立起,现在火光明亮,一目了然,我心里惊叹一声,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高大。
“把他给我。”阿布勒伸手。
我想摇头,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权威,我过去从未做过胁迫人性命的事情,确实做起来不太顺手,且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想了一想,手中锁链一收,便带着那人一起从马上跳了下来。
阿布勒巨掌伸过来,那之前还在马上趾高气昂的男人顿时如一只小鸡般被他抓在了手里,还有那把弯刀,稳稳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默默地收回自己的金丝索,心想人家果然是专业的,就从这个把刀架在人脖子上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来,其下手的迅速准确与毫不迟疑,我与他就完全没有一丝可比性。
阿布勒用刀抵住那首领的脖子,开始用墨国话对余下的骑兵说话。我趁隙退回桑扎身边,他才检视过伊丽的情况,见我回来,又一把将我抓住,急着问:“平安,你没有事吧?”额头上一层汗珠,短短一会儿眉头上方的皱纹又像是加深了许多。
我见他对我的安危如此在意,不由也有些感动,赶紧摇头,“我没事我没事,这个人躲在我睡的营房后头,刚才突然抓住我,还将伊丽打昏,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听他说要我们带他过峡谷。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吗?”
桑扎常年经营牧场,精通草原上各族的语言,墨国语自然也不在话下。刚才之所以与那人鸡同鸭讲,不过是想假借语言不通方便脱身而已,这时他凝神听了几句,立时脸上变色。
我见桑扎如此动容,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压低了声音追问:“怎么了?他们说什么?”
“他们要把他抓回大都去。”
我眼皮猛跳,果然这个叫做阿布勒的人是个重要人物,墨国正与我皇兄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要是个平常逃兵何须这样兴师动众?不但派出这么多人来追捕他,还要将他从这么偏远的地方一直带回大都去。
阿布勒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些骑兵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但是将领被人挟持,一时也乱了阵脚。那将领倒是硬气,被阿布勒用弯刀抵住了脖子却一声不吭,阿布勒不耐,又大吼了一声,刀尖下压,他的脖子上顿时冒出血来。
我仍是与牧人们站在一起。桑扎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同伴们的尸体,脸上是难掩的伤痛之色,花白的眉毛紧皱。他突然伸过手来,将一卷皱皱的羊皮塞进我手中,又用极低的声音对我说:“平安,今日之事看来不能善了。这里太过危险,这是峡谷内路径的地图,你先走,我们留下拖住他们。”
我握着那卷羊皮愣住,“我怎么能一个人走?”
“你是莫兄弟托付给我们的,如果你有事,我就算是死也没脸再见他。”
我想了一想,摇头,“不行。”
桑扎的另一只手一直握着格布的肩膀,像是要将那孩子藏进身体里去?见我摇头,他的眉头皱得更紧,突然将孩子向我推过来,“你带着他一起走,就当是我求你。”
格布被父亲推向我,这倔犟的小孩在此之前一直都没有说过话,这时却猛地涨红了脸,肩膀一扭,硬是挣脱了父亲的手,死死咬牙看着他,猛力摇头。
我被桑扎与孩子脸上的表情弄得一阵心乱,却听前头一阵骚乱,原来是那些骑兵中有人策马上来,也穿着一身铁甲,像是个副将的模样,冲着阿布勒大叫了几句。
阿布勒是何等人物,对他的叫嚣全无反应,反而轻蔑地仰天笑了一声,手上弯刀起落,血光突现,确实他刷地削掉了手中那人的一只耳朵。
5
那人狂吼了一声,带着鲜血的耳朵落在地上,在地上滚出了一条带血的痕迹,与我在一起的牧人们原本恨极了他们突袭傻了好几个同伴,但现在看到如此惨状,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恐之色。
阿布勒弯刀一扬,落下时刀尖抵在了那首领的左眼上,用意明显,那副将摄于他的残酷,再说不出话来,终于向后扬手,那些骑兵们也被这一幕情景震撼,再看到副将的动作,原本紧密的包围圈顿时向后退却,略略松散开来。
那首领被斩去了耳朵,又被尖刀抵住了眼睛,满脸鲜血横流,未被刀尖压住的那只眼睛也是血肉模糊,更是不可能挣脱。
他就在阿布勒的掌控中开口,声音并不大,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阿布勒听完后却是长笑一声,稍稍移开刀子,抓他面对那些骑兵。
我猜他终于受不了酷刑,要下令退兵,没想到此人直起身子之后,突然反过身来双手合拢,死死抱住阿布勒的腰身,脸却转向那些骑兵,大吼起来。
那人直起身子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要求自己的手下们退开以保全自己的性命,没想到此人如此英勇,竟是宁愿不要性命也要将阿布勒擒住。
阿布勒一时反应不及,被他拦腰抱住,但他几乎是立刻有了动作,双手一合,抓住那首领的身体,猛地向外用力。
阿布勒身形巨大,双手如同蒲扇一般,又力大无穷,这一下简直要将那首领撕成两半,但那人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抱住,满脸鲜血,火光中表情狰狞,嘴里仍是大叫不休。
我虽不明白他们的语言,但也大概猜到他在叫些什么。那些原本已经开始退后的骑兵发出呼应的吼声,刹那间齐齐策马向前,全是对着阿布勒的方向,竟是要不顾那首领的生死将他拿下。
桑扎叫了一声:“不好!快走!”将格布往我怀中一推,又转头对着立在周围的所有牧场中人用蒙语大叫同样的话。
十几岁的孩子撞入我的怀中,将我撞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我在仓促间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转头的一瞬间便看到那首领已被阿布勒的弯刀一劈为二,尸体残破地倒向两边,血肉飞溅。
人群中响起无数的尖叫声,就连那些常年在草原上牧马放羊的汉子们都被吓得面色惨白,我只来得及捂住格布的眼睛,自己却觉得喉头紧缩,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血肉横飞的场面吓住了牧人们,却更是激怒了那些骑兵,一时间所有马蹄腾空,弯刀劈下,长弓满月,全是对着阿布勒而来。阿布勒在如此紧急的境况中竟是岿然不动。我只听到他一声暴喝,巨雷般的声音中,无数利箭已如暴雨袭来,全不顾他身后还有那么多牧人。
牧人们在箭雨中四散奔逃,我心知不好,但只来得及抓住格布向反方向飞奔,耳边全是嗖嗖的利箭破空之声。我轻功虽好,带着这么大的一个孩子能施展的余地总是有限,漆黑夜里慌不择路,只知道紧紧拉着他向前冲。这孩子虽然不大,倒也硬气,我手里下了死力气,速度又快,他被我抓着手,几乎是一路拖着向前飞奔的,但就是一声都不吭。
我们所在的营地靠近峡谷,我这样发足狂奔,眼看着就要冲进峡谷中去,惨叫声不绝于耳,我不敢回头去,怕自己一回头便被利箭追上,峡谷中的风声仍旧如凄厉鬼嚎,背后却是杀人不眨眼的军队,前后都是绝路,我一口气提在胸口未曾换过,终于到了谷口,脚下还要再发力,手上却是突地一沉,差点被带得滚倒在地上。
我稳住身子低头急看,只一眼便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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