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奴》第116章


他声音洪亮,远远的便能听得真切,只见回廊幽折处,上邪的身形猛地一顿,只站了一刻便果真折了回来,他体态优雅,明明穿着黑衣,却带着几分干净清雅的气息,像是清晨缭绕的薄雾一般。他来到拂影跟前,并不行礼,只低头道:“见过慕容夫人。”他声音本就沙哑,这会子听去竟觉隐隐的带着几丝颤音,掺杂在嗓音里,只觉让人听得压抑,拂影困惑的曲膝回礼,皇帝只看了上邪一眼,脸上含笑,眸中却不见半丝笑意,解释道:“他们二人不是中土人士,不懂得咱们的礼节。”说着抬手猛然箍住拂影的腕,淡淡道:“朕送你去寝殿。”
她几愈甩开,他的手如铁钳一般牢牢的抓住揽住她绕过上邪,身侧的内监也及时喊道:“起——驾。”拂影被皇帝拖的踉跄,却禁不住回头看了看上邪,只见那人直直立在廊下,朱漆如血暗红,杂草荒芜,那样的萧瑟的夜色里,夜风吹拂他脸前黑色面纱,微动如羽,让人不觉联想那面纱下的双眸定是忧伤的让人隐隐作痛的。
皇帝手上用力,只迫的她无发再看,转眼只见角落一盏宫灯独亮,极细微的火苗,随风跳跃如星,在沉寂夜色里孤独的燃着。
“他喂她吃了生死不离。”
未随皇帝离开的下邪倚着朱柱咧唇笑起来,脸上漠不关心,却抬眼瞧着上邪,似乎很是期待上邪的反应,上邪本欲离开,听他一说,身体轻微一滞,只微侧了头看了看他,随即回过头,淡漠的与他擦肩而过。
隔几日却是轩辕菡大捷归朝的日子,皇帝设宴召轩辕菡进宫,轩辕菡进得殿里,只见皇帝穿着金地缂丝的十二章纹龙袍、头戴折纱金冠似笑非笑的坐在宝座之上居高临下看他,大殿里空寂无人,只见玉阶下的一对三尺高的铸铜鎏金錾刻金猊薰笼缥缈散出缕缕白烟,腾飞大殿之上,越过他的眉目,在空中依稀散去。
轩辕菡不觉眯眸看他,他方才从宝座上站起身来抚掌轻笑:“朕的好爱卿回来了,黎民的活菩萨回来了。”轩辕菡只微微皱眉,淡淡道:“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不会不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不要让我动手……”他猛地抬眼看他,目光犀利如剑,低喝道:“楚天!”
被他气势所迫,皇帝终是不禁微微后仰身体,站直了身体却是笑了,只陷入回忆一般的喃喃道:“你若不这样唤朕,朕只忘了朕还有这么个名字……”他突敛了神色,冷笑道:“倒是,你若动手朕决计档不住你,若是朕的御林军进来,你只怕也能将这皇宫掀了。”他突的一笑,道:“你可知朕为何有这个胆子孤身一人站在你面前,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做无把握之事。”他低头优雅的缓缓走下台阶,身上的龙袍厚重繁复,行走间只闻袖摆摩擦的细微摩擦声,他走的极慢,极稳,仿佛在极认真的走着每一步,到了最后一阶,他却抬起头来对他粲齿一笑,盯着他的眼眸深处一字一句道:“朕喂她吃了生死不离,你定也是知道的……”还未说完,只见黑影一闪,轩辕菡的掌便袭过来,他也不躲,只任他攥住他的前襟将他的身体提到半空,轩辕菡脸色阴沉如深渊最底层的那抹暗礁,直直立在大殿中央,望着皇帝冷笑的脸,双眸只差喷出火来,冷声道:“就算你们命线相连,我也要找出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来!”
皇帝只抿唇轻笑:“我痛皆她痛,我命皆她命,你若舍得,动手便是。”说着,却是安然闭上了双目,全然不觉命悬他人手中,轩辕菡手上青筋暴起,只愤怒的微微颤栗,因着愤怒,皇帝金冠之上的细碎明珠也随之微微抖动,仿佛只差一刻便可滚落而下,摔在那乌金砖上。可他怎么下的了手,他怎么能下的了手,掌心握着的不是皇帝的命,而是她的,她的!记得自己的手也曾数次这样捏在她的咽喉之上,那时这只能握千斤重的手便也这样颤栗的厉害,仿佛全身都在叫嚣着“杀!”震耳欲聋的声响震的耳畔嗡嗡作响,可是心终究将那股杀意扳回来,狠狠地压住,恐是害怕有了弱点才想杀她,理智告诉他应该杀她,可是,他骗不了他自己的心,那样一颗冰封的心,在她面前复活一般的灼热起来……
因为她太温暖,让他舍不得舍弃……
手却是缓缓放下来,他冷冷将推开他的身体,淡淡道:“你的条件。”皇帝步子不稳,趔趄着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他低头闲适抖了抖衣袖,一双丹凤眼满是笑意:“朕准你见她一面,你驻札皇城的两万大军撤到三里之外。”
轩辕菡只抬眼淡淡瞥他一眼,目光落到他身后宝座之上悬着的那块大匾上嗤道:“你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勇猛。”
皇帝神情不变:“你若带她离开,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这里,朕倒时便自刎如何。”
轩辕菡不由脸色一沉:“你做不到。”
皇帝微微一笑:“你将朕逼到绝境,朕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他含笑看他,一双丹凤里满是冷寒。轩辕菡只淡淡看他,记得许是少年的时候的事情了,先皇命他们比试武艺,那时他不过皇子中不起眼一个,他明知赢不过自己,却以匕首自隔其身,逼他让他,他自是不会让的,那时的事却如烙印一般的刻进了脑中,再也没有忘过,他与他亦敌亦友,却是知道的,他最爱的是他自己,最厌弃的其实也是他自己。
别过头,手掌一翻,银光从指间犀利射出,却是射向那大匾之上,银光未到,突然从匾后越出一个黑色身影,那身影极力躲闪,方才落地,轩辕菡看也不看,只淡淡道:“护好你们的主子。”却是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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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名义上是慕容夫人,并非宫中嫔妃,为了避嫌,便被安排到了宫内祠堂的偏院里,虽不如宫殿华贵奢侈,却是窗明几净,朴素幽静,近身伺候的宫女唤作瑾萍主,低眉顺目的倒极是乖巧,自那日被逼喝下那药,拂影近日来身子发虚,只懒散的一直躺到日头高照,这日却是醒了以后再也没有睡着,隔着薄透的帐子看向窗面隐隐便见日光潋滟白亮,她心中怔忪,却是坐起了身来,瑾萍见她醒了,忙将纱帐用玉钩钩了,拂影敷面穿衣后在梳妆镜前坐下,瑾萍便打开雕花镂空的大红漆盒,里面却是大把的珍珠金钗,珠光宝气,眩目逼人,她抬起手来捡了件金步摇在拂影鬓前比了比,拂影厌恶的皱了皱眉,住进来当日皇帝便命人送了这些东西过来,她平常并不在意这些东西,看着只如死物,瑾萍见她皱眉,只是面带惋惜的放下,合上漆盒,将她日常束发的簪子拿来简单的别了,又拿了铜镜在她发后一照,她淡淡扫了一眼,并不言语。
瑾萍见她面无表情,又不说话,只闷得心中发慌,极力找些话来愉悦新主子:“夫人知道么,今个是泽瑞王回朝的日子,皇上在设宴迎他,想必一定热闹……”正说着,却不经意的发现拂影纤细得指微微一抖,只以为说错了什么话,她才被派到拂影身边,明明冷宫一样的地处,每日曹总管却总捧些珠宝首饰过来,她精一样的人,便觉得这位夫人不简单,可是连日来拂影不声不响,话也懒得说一句,让她难以摸透她的脾气,见她这般反映,只以为犯了什么忌讳,愈加小心翼翼,只不再说,偷眼瞧着她的脸色小心的转移话题:“夫人可是闷了,要不奴婢扶您出去走走?”
说话间只闻门外传来跪地磕头的声音,忙乱的听得让人心头直跳,想着恐是看守祠堂的小安子又使出什么招来捉弄人,正欲抬起头来不悦低斥,却见房门猛地被推开,外面日光白亮刺目的越过来人肩头射过来,只让人眼底迷乱,隐隐见着似是一个高大男子的身影,还未斥他无礼,却冷不丁的看到一双冷目,犀利如电,像是插到刀尖上一般,只吓的浑身哆嗦了一下,不自觉地双膝一软跪下去,低头就见他黑色的袍角上绣着五彩的狰狞龙爪,不由稍稍松了口气,这一跪却是没跪错。
轩辕菡这才发现跪在地上的瑾萍主,不觉低斥道:“出去!”瑾萍闻言,只也忘了规矩,忙踉跄退出去,顺便将门关上了。
拂影在他进来那刻便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瑾萍又被他撵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突地时间像是停滞一般,万物皆静,也只眼前那人真实的存在着、呼吸着。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她也复杂的望过去,就那样相对无语,也不知立了多久,只听得窗外传来细微风声,那样清晰,仿佛在耳畔吹拂而过,她才猛然回神,见他立在门前,似进而非,想着总要说什么,脑中竟一片空白,半响搜罗不到一句话,转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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