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飘翎 作者:猩》第44章


岳州折扇。
韩断视线扫过那卖扇的摊子,愣了一会儿这才向城外的乱葬岗走去。
他走的很慢,半个时辰的路,走了一个多时辰。
来到乱葬岗,举目四望。连日来的阴雨,将一座座本就埋得粗浅的土堆冲刷出条条沟壑,有些地方露出破烂的席子,有些地方翘起白茬的棺材板,有些地方露出的竟是森森白骨或腐烂的残肢。
越是繁华的城镇,乱葬岗越是有很多无名尸。
韩断找了块空地坐下,将篮子放在旁边,在地上点燃了白色的蜡烛。
一张张纸钱被蜡烛点燃,瞬间燃烧殆尽,变成黑色的蝴蝶在半空飞舞,也有些跌落在韩断的白衣上,留下污迹,最後都在风中灰飞烟灭、粉身碎骨。
韩断想,祭奠亡者似乎应该默祷些什麽。
可是,他不知该说什麽。
向那个被残杀的少年说什麽呢……
似乎,说什麽都是无用。
那时候,他对小孟说“不要怕”。
那时候,他对丁钺梵说“如果你敢找不相干的人报仇,即使你逃到天边我也会取你满门性命。”
结果,小孟死了,丁钺梵还活著。
以前在冥狱被燕帝驱使,专门暗杀朝中要员,韩断自是明白此间形势。燕帝当年依靠燕岚山的计谋,暗杀太子慕容薄夺位成功,却终是名不正言不顺,朝中很多元老都心存反意。燕帝痴迷爱念,耗费十几年的时光只是为了替燕岚山修建燕陵,哪有心思整理朝政,遇到那些存了异心的,不知恩威并施收为己用,只是派杀手一杀了之。以当朝丞相沈世忠为首的京师望族,想要力谏慕容非除掉冥狱,专心政事。而慕容薄的遗孤被昔日的太子党保护起来,也四处联络不满慕容非的官员,伺机而动。
岳州知府丁仝,该是依附了太子党了吧。
所以三十三会奉命刺杀丁仝。
所以那人,会和独孤苍柏出现在丁仝的府中。
如果自己执意为小孟父子报仇,大概会影响到那人的宏伟大计。
杀丁仝,灭姓丁的满门,那人会不会以为自己还在替慕容非效力?
韩断眉头微皱,一忽想到那人愤怒的眼神,一忽想到小孟混了血和泥土的人头,心绪纷乱,真是好生难以决断。
正在出神,身边传来说话声,紧接著扑通闷响,一条麻袋就被丢到了乱石之中。
韩断一惊,回头怒视那两个抛麻袋的汉子。那两个汉子见韩断样子落拓,一身粗布白衣坐在乱葬岗祭拜死人,以为他是个寻常百姓,当下骂骂咧咧的说道:“看什麽看,没见过抛死人啊?”
“算啦,老张,别和臭老百姓一般见识啦,干完这晦气活赶紧撤吧。”
“哼,老李,你还怕那小妮子找你不成。”
“呸呸呸,你莫要吓我,那小妮子死得这麽惨,可不敢乱说。”
“她就算是变成厉鬼,也是去找丁公子报仇,你怕个屁!”
“唉,说的也是,祸从口出,谁让有人赞这小妮子长了一对水做的眼珠子呢。丁公子不是说,那个伤他眼睛的男人就长了一双水做的眼珠子吗──唉,这小妮子死的真冤啊。”
“别说了,现在你倒不怕了?回去领了赏咱哥俩也去找个水做的眼珠子好好过过瘾──”
两个汉子一边说笑一边走远了。
韩断手脚冰凉,手指扣入掌心,指甲断裂处又渗出血来。
“丁钺梵!”韩断怒极反笑,目中精光爆闪,再不犹豫,霎那间打定主意,定要丁钺梵不得好死。
麻袋中的少女满脸血迹,头发蓬乱,看样子只有十一二岁年纪,未著寸缕的身子还未长成,却遍布青紫,满是被凌虐过的痕迹。韩断拿起少女的手,细细检查她的指甲,果然在她的指甲缝中发现了一块干涸的血肉。韩断撕下一块衣襟,将那枚带著丁钺梵皮肉的指甲揭下来,包在布中。
之後,捡了些碎石掩埋了少女的尸体,这才拎起篮子向城里走。
一路上又顺便买了些用得著的东西,回到再来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午後时分。
韩断在苗疆出生,又在冥狱长大,自幼便熟悉巫蛊邪降之术。只是因为体内蛰伏著对毒蛊异常敏感的食蛊虫,无法使用毒蛊防身御敌。以前武功高强的时候,更是不屑用这些旁门左道方法来害人。可是此时他武功不在,又存了必杀丁钺梵之心,也不再顾忌什麽,竟是要施展最为狠毒的血降之法,灭那丁家满门。
韩断站在院中,拿小刀割破刚买来的黑公鸡双翅下的血管,想要将它关进悬在檐下的铁笼中。那公鸡不住挣扎,韩断单手竟是把持不住它。
“你在做什麽?”叶翎潇思念韩断,分离半日已是难耐,还未到晚饭时间就匆匆赶来了,一进院子却见韩断满身是血,正和手上喷血的公鸡拗在一起。
韩断没想到叶翎潇来的这麽早,心念急转,既不想胡乱编排欺骗於他,也不想引起他的怀疑,一时倒有些呆住了。
那公鸡趁韩断发愣,从韩断的手中一跃而起,惨叫著满院乱跑,弄得血光四溅。
“翎潇,快帮我抓住它!”韩断回过神来,见那公鸡歪歪斜斜的就要跳到屋顶上逃走,忙追过去,叫道:“你捉到它,我就给你做荷叶鸡吃!”
“好!”叶翎潇朗声长笑,施展绝顶轻功从地上窜起三丈高,然後在半空中身形旋转,潇洒无声的落在屋顶,不慌不忙轻舒长臂,一把捞住了那只险些胜利逃亡的黑公鸡。
韩断忍俊不住,口中清吒道:“叶少侠,您和一只公鸡比什麽轻功!若是想要吃鸡就快些下来。”
叶翎潇提著公鸡从屋顶跃下,嬉笑著来到韩断身边。
“我当然想要吃鸡,你给我吃吗?”
韩断脸上一红,强自正色道:“不正经。你去找店小二要些荷叶和糯米,我给你做荷叶鸡,你一定没吃过。”
“荷叶?难道是叫化鸡?”叶翎潇眨眨眼,“叫化鸡我可是吃过的。”
“不是叫化鸡,是荷叶鸡。”韩断笑道:“对了,还要桂花酒,越多越好。”
“好吧,请问韩公子还有何吩咐?”
韩断扑哧笑了,想了想说道:“那就劳烦叶少侠您把这只鸡杀掉,洗净内膛,再将糯米淘洗干净,然後将一半荷叶切成细丝备用。”
“啊?”叶翎潇苦著脸,“心心啊,这是你给我做饭吃,还是我给你做饭吃啊。要不,我请你去岳扬楼用晚饭吧。”
“这小院中就有厨房,我当然想给你做饭吃,可是,我也想看看叶翎潇叶公子淘米洗菜的样子。”
叶翎潇无奈的拎著奄奄一息的公鸡,去前面让小二送来了荷叶、糯米,和十几坛上好的桂花酒。
韩断开始时只是被叶翎潇撞破了行事,顺水推舟将这公鸡挪作他用了,此时倒是真的想要叶翎潇为自己下厨。韩断也不知自己为何提出这种无理要求,心中一闪念,觉得叶翎潇当年和莫舒雨琴棋书画那般逍遥,大概不曾在烟熏火燎的厨房持手做羹汤吧。想著想著心中有些小得意,得意过後,又觉得自己真是幼稚的可笑。
“心心,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不会杀鸡啊。是这样吗?”
“啊,这鸡都死透了,你不必这麽用力砍它了。”
“哇,这些面条似的是什麽玩意,真恶心!”
“翎潇,那是鸡的肠子。”
“这些毛怎麽弄?”
“等水烧开──啊,不可以用刀刮的!”
“水开了,可以扔进去了吧──”
“可是,你把它的毛都剃掉了,还扔进去做什麽呢?”
“哎?算了,反正已经扔进去了。”
“翎潇……”
“呜,好疼!”
“没事的,没流血,唉,翎潇,这荷叶不切也罢,撕撕算了。”
“……”
“翎潇,帮我把荷叶糯米塞到鸡肚子里,然後稍微淋一些桂花酒,控一控放到油锅里炸──算了,还是我来吧,你一定会被烫到。”
“呜!好烫!”
“水没控净,油锅遇到冷水就会炸的,我看看,烫到哪里了?”
叶翎潇捂著嘴,哀声道:“心心,原来做饭比练武还危险。”
韩断掰开他捂嘴的手,神色紧张的仔细查看,“烫到嘴角了,我给你涂些面酱吧,不然一会儿就起泡了。”
“面酱……”叶翎潇垮了脸,一把揪住韩断的衣领,低头吻了下去。
“唔──”韩断推开他,见他嘴角烫红了一片,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想来都怪自己,好好的拉他下厨房做什麽,他哪是能干粗活的人。
“别闹,这烫伤不管它会很难受的。”
“心心,可是这里不管它,也很难受啊。”叶翎潇将韩断顶在灶台旁,拿起他无力的右手,贴在腿间,“怎麽办?”
“你──”韩断满脸通红,怒道:“要不要这里我也给你涂些面酱。”
“不要,我要你帮我──咦?哇!你的衣服著火了!”韩断的衣服下摆搭在锅旁,沾到锅里的油,竟被引燃了。
叶翎潇慌慌张张从水缸里舀来一瓢凉水泼上去,韩断衣摆的火刚熄灭,就听兹啦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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