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飘翎 作者:猩》第76章


“你故意气我是不是?”北北气的跳起来,“前日我爹爹才教过你,你学了一遍就会了,我养的天鹅老白听你弹琴都听呆了,游著游著撞到山石上,把嘴都撞歪了!你居然说你不会,听都没听说过?”
韩断垂下眼睛,不知该说什麽。
他方才就已想到,这个世界,分明是蛊王制造的幻境。
这个世界,本应是从自己来到的时候才开始形成的,可是,为什麽北北的记忆中,却存在著如此不同的韩断。
而他这个误入幻境的,真正的韩断,竟在这寥寥数语中,对那个虚构的韩断,涌起了无尽的嫉妒。
碧空下,忘川旁,惊才绝豔的哥哥,教授著那个韩断婉转缠绵的琴曲。悠闲游动的天鹅,在纷溅的水花中,撞到山石,惹来女孩的惊呼与娇笑。
这情景,只是想象,就令他心动神驰。
如果这不是想象,而是属於他的记忆该有多好。
“我心寞寞吞长恨,纠盘三生不思归,但使苍穹清明色,忘川一曲失魂引。”
可是他的记忆中,却只有这泣血悲鸣的失魂引。
“阿断,你怎麽啦?”北北本是对韩断撒娇撒惯了的,韩断向来对她极为纵容溺爱,哪怕她的要求再过分,也不会稍有辞色。此时好端端的,韩断忽然露出伤心欲绝的神情,北北不禁有些慌了,忙道:“你不想弹琴就不弹好了,干嘛一脸要哭的样子啊。”
韩断强笑著,揪下一片树叶。
“北北,我大概真是喝醉了,竟然想不起相思引要如何弹奏了。我给你吹首小调吧,我记得你小时候,到了晚上总是哭个不停,我就是吹这个小调哄你入睡的。”
将树叶贴到唇边,韩断望著面前这个分明就是北北、却又不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孩,轻轻吹出了温柔的曲调。
北北静静的立在树下,片刻前她还记挂著那个叫做雷冰的少年,还想向这个总是对自己有求必应的叔叔,请教怎样才能狠狠收拾那个人如其名、总是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大冰块。可是此刻,单薄飘渺的声音从那唇边的绿叶中发出来,瞬间搅乱了她的心弦。她第一次发觉,这个总是在微笑的男人,这个几乎与世无争的男人,这个目光如水的男人,竟然可以让她的心,如此的痛。
“北北,雷五其实一直都在暗暗喜欢你。”韩断放下树叶,轻笑道:“你不知道,若是一个男孩子装作对一个女孩子不理不睬,那他的心里其实是爱惨了那个女孩的。”
北北神色复杂的移开视线,轻轻喔了一声。
远处传来清脆稚嫩的笑声,韩断循声望去,只见远远的,三十三围著一棵大树打转,健壮的身影在林间若隐若现。蔷薇粉红的衣裙翻飞著,似与桃花争豔。两个小小的身影坐在树枝上,拍手笑著,不时摘下桃花掷在蔷薇的发间。
“哼,三十三就不会对蔷薇不理不睬,照你这麽说,三十三并不喜欢蔷薇喽?”北北忽然正色道。
韩断一噎,无奈的笑道:“三十三……自是喜欢蔷薇的。北北,人与人是不同的。像三十三那样的开朗性情,喜欢一个人,当然要守在对方身边。”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雷五的性情不开朗,很阴沈喽?”
“这……”韩断叹了口气,说道:“雷五不是阴沈,他是稳重。”
“所以,你说三十三开朗,也就是说他他不稳重喽?”
“我──”韩断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了。
“你不说话,就是默然喽?”
“……”
“哼!”北北越来越生气,她根本就是成心跟韩断抬杠。
她想看到韩断平日安抚蛮不讲理的自己时,面上那种淡淡的宠溺表情。
她一点也不想在韩断的脸上看到这种──她看不懂的苦笑。
狠狠踹了一脚桃花的树干,北北拔腿跑了出去,将呆若木鸡的韩断留在那漫天花雨中。
如梦似幻。
打从那天起,韩断就活在蛊王制造的幻境里。
韩断猜想,真实的自己一定已经死了,他清清楚楚记得在冰牢之中,他用匕首割向喉咙──
锋利的刀刃──切开喉管──卡入颈骨。
鲜血涌入口中呛入肺部。
那种窒息到令人发疯,却又在瞬间解脱的愉悦感,绝不是他的幻想。
他是死了,只不过残留的一缕魂魄进入了蛊王为他织就的美丽幻境中。
这个幻境,没有痛苦,没有悲伤。
他见到了西西和南南,这对双胞胎兄妹果然比想象中更加可爱,若不是一个在左一个在右的酒窝,根本叫人无从分辨。
他见到了雷五,那个沈默不语的冰冷少年,注视著北北的视线是那样炽烈,却总是刻意回避著北北对视的目光。
他见到了三十三,三十三光洁无瑕的脸上永远带著自信飞扬的神采,这神采,在看到蔷薇的时候,每每都会化作最纯净的微笑。
每个人都在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绝不带一丝一毫的伪装。
除了北北偶尔露出的阴郁表情,这个世界简直充满了阳光。
然後,初夏的某一天清晨,燕岚山和卫血衣计划已久的出游,终於在一片混乱中拉开了帷幕。
卫血衣本来想将西西南南留在蒹葭山,可是经不住两个孩子的哀求还有燕岚山的劝说,只得将他们带在身边。因为带著他们,卫血衣又不得不叫上三十三和蔷薇随行照顾。而韩断见北北近来总有些失魂落魄,雷五一个人留在冥狱左右无事,为了给他二人制造相处的机会,就和卫血衣说,把雷五也叫上了。
本来只是卫血衣燕岚山韩断北北四人的外出散心,就这样变成了浩浩荡荡的全体出行。
一行九人,西西南南和蔷薇乘了架马车,燕岚山与卫血衣共乘一骑,三十三为蔷薇和两个孩子赶车,韩断与雷五一人一骑,唯独北北不愿骑马,居然说要施展轻功跟在众人後面。
卫血衣倒是没有反对,只是笑道:“你若是不嫌累就跟著跑好了,只是离我们远些,莫让人发现你这个小疯丫头是和我一夥的。”
燕岚山让北北与蔷薇一起乘车,北北嫌坐车太闷,还要照顾弟弟妹妹,说什麽也不愿意。
燕岚山有些气恼,说道:“北北,大家为了今日出行都起了大早,你偏偏这不成那不成,眼看天都晌午了,你若是再胡缠,干脆就留在家里,哪也不要去了。”
北北听爹爹这样说,当下小嘴一扁就要哭出来。
韩断望著面前的北北,心中微微感慨。唉,不知何时开始,那个记忆中的北北再也不会像眼前这个北北一样,任性的对自己撒娇耍痴了──可比起端庄深沈的北北,他更想看到北北的天真烂漫。
“北北,你不想坐车,又不愿独自骑马,不如和雷五共乘一骑可好?”韩断本是好意,可话音未落,卫血衣已经咕的一声笑了出来。
雷五的脸刷的红了,下意识的挽了挽缰绳,却并未出言拒绝。
北北瞥了雷五一眼,见他依旧躲避著自己的目光,心下大感无趣,忽然收回视线,瞪著韩断,大声说道:“我干嘛要和雷五共乘一骑?阿断,我要和你共乘一骑!”
韩断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北北抓住了手臂。
感受到雷五稍瞬即逝的失望,韩断不禁苦笑,将北北拽上了马背。
蒹葭山离洛阳倒不太远,只是一行人并不急著赶路,这两三天的路程竟然走了五日。
这天傍晚,终於来到洛阳郊外,韩断远远望著绿柳如荫的官道,心中五味杂陈。卫血衣所说的好去处是哪里,还未出发时他就隐隐猜到了。
洛阳城外,牡丹楼。
绿荫尽头,牡丹盛开。
韩断策马立在道边,望著花海中的小楼,已然痴了。
“牡丹楼的好处就是,从不打烊。”记忆中,那青衫公子抱著酒坛痴痴笑著:“初夏时节,楼外牡丹盛开,入夜时分这里四处都掌起灯笼。那是红色的灯笼,映著白色的牡丹,还有像星辰一样发著萤光的小虫在花间飞舞,这里的客人,或者困倚高楼喝酒赏花,或者执子之手徜徉花丛。仿佛天大地大,只有眼前人才是真实存在,值得镌刻在心尖的。至於其他凡尘俗事,不过是些过眼云烟,都不值得在心湖激起半分涟漪。”
初次见面时,那人说的话,至今言犹在耳。
当时令韩断不知不觉间落泪的美好遐思,此时想来,却让韩断觉得自己稍稍有些可悲──那时叶翎潇说话间眼里流露的满满爱意,以及这憧憬般的叹息,原来全是为了思念莫舒雨才有感而发。
“哼,妈妈说的天花乱坠,原来是骗我们来这里看花。”北北靠在韩断怀里,忽然说道:“阿断,我不想看牡丹,我想去洛阳的集市买胭脂。”
韩断故地重游,万般美好与失落纠结著萦绕在心头,正怔忡间,听北北如此说,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接话。
正在这时,远远的有琴韵传来,卫血衣凝神听了一倾,微微嗤笑出声。
“岚山你听,竟有人将一曲鹊桥仙抚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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