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飘翎 作者:猩》第87章


他只是忘记了,自己刻意没有告诉叶翎潇的,在蒹葭山的时候,他已将食蛊虫过到叶翎潇体内为他解除回梦蛊的事。
自己用食蛊虫,卑鄙的夺走了叶翎潇关於莫舒雨的美好梦境……为了隐瞒这件事,自己果然还是得到了报应。
而且这报应,还波及到了北北。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中了连心蛊。连心蛊,生死相连,你杀北北,我也会死。”韩断喃喃的说。
“连心蛊,生死相连……”叶翎潇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飞了出来。
“阿弥陀佛,韩断,你编个故事也就算了,竟然还想出这种生死相连的噱头。你与燕北北生死相连?那是不是说贫僧现在杀了你,不用等到明晚的除冥大会,燕北北就会死。”释怀笑问韩断。
韩断低下头,心如死灰,终於明白,无论自己再说什麽,只是徒劳。
第二十一章 上
第二十一章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韩断依稀记得,初到天山时,与叶翎潇相携上山,一路所见的美景。
今时今日,风已暖,月犹圆,唯独当日携手之人,一颗心已经远在天边。
韩断觉得很疲惫,这种疲惫,不但抽离了他全身每一丝的力气,还将他的听觉视觉、甚至疼痛的感觉都驱离了身体。
所以,当那几个像市井屠夫一样粗鄙彪悍的正道人士将他从囚笼中拖出来,扔到那光滑晶莹、坚硬如冰的平台上面之时,他肩上的伤口再次崩裂,血,将他身上的白色新衣染成殷红一片,他却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此时,月上中天,天幕如烟,本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分,可是,在天山的山腰,这方圆二十丈的冰台四周,却灯火通明,人声喧嚣。
韩断望著天上的满月,忽然牵开嘴角,笑了起来。
“唉,如果我是你,哭还来不及,万万是笑不出的。”猎猎的夜风中,释怀披著鲜豔的七宝袈裟,居高临下的注视著躺在血洼中的韩断,狭长的眼中,透出促狭的冷笑。
“看你笑的这麽开心,莫非你还不知道,燕北北,已经来了。”释怀俯下身,想要从韩断的脸上搜寻到惊惧哀伤的表情。
可是,他失望了。
韩断依旧在笑,不同於往日常常出现的苦笑──他此时的笑既不是自嘲的,也不是痛苦的,更不是哀伤的。
韩断,只是单单在笑而已。
释怀一直不觉得是韩断是个多麽好看的人。
他在第一眼看到韩断的时候,甚至认为这个男人长的很丑。
可是在这月夜中,他看到韩断遮蔽在自己阴影中的笑容,忽然间,就有了惊豔的感觉。
释怀想,韩断无疑是个很落拓的男人,落拓的都有些猥琐。作为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韩断的皮肤太白,那种白并不美丽,反而让他整个人失去了生气。韩断的眼睛并不太大,也没有夺人的神采,可是那双浅色的眸子,在这月色的阴影中,像最甜美的蜂蜜溢满了眼眶,流曳著妖异的风华。
被这样的眼睛凝视,释怀只觉得一阵窒息。他的脑海中,瞬间浮上一个场景──那还是在宛如前世的幼年时代。
那个夏天,繁花残落,柳絮早已飞尽。虽然是自小在一起的兄弟,可是那个应该是自己哥哥的少年,为了取得树上的野蜂蜜,将他剥光了推到树上的蜂巢──明明只要用烟就可以熏走野蜂,可是他偏偏被世上最亲的人当成了换取果腹之物的祭品。几百几千根刺扎入皮肤,跌倒在树下的他,透过如烟如雾的蜂群,看到的,就是从那巨大的蜂巢上,流淌而下的晶莹的仿佛梦幻的蜜汁。
何为甜蜜,何为苦涩,何为怅然,何为怀念,何为离别,何为留恋。
何为爱,何为恨。
大概一个卑微生灵某些时候的执念,就连心如明镜身如菩提的佛陀也拆解不开吧。
思忖间,背後的轻轻一推惊醒了惘自失神的释怀。释怀回头,看到了盈盈含笑的聂水天。
“释怀大师,方才山下的弟子回报,燕北北──已经抓到了。”聂水天淡淡的瞥了一眼韩断,轻蔑的仿佛扫过的只是一具尸体,“没想到传言都是真的,韩断表面上是燕北北的义父,实际却情深意重堪比夫妻,呵呵,燕北北为了韩断只身上山,王掌门和葛光道长只是说韩断在我们手上,那丫头居然就乖乖束手就缚,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释怀有些愣忡,下意识的看了看韩断。
韩断对聂水天的话似乎恍若未闻,可是释怀却觉得自己在韩断没有表情的表情的掩饰下,觉察到了一缕哀绝深黯的怒气。
是错觉吗……
释怀心念微动,在这月白风清的夜晚竟然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不远处,喧嚣的人声忽然安静下来,分成两边的人群中,一个红衣少女,双手被缚在身前,由著别人一路拖拖拽拽的走上冰台。
即使受制於人,却丝毫无损绝世风华。
燕北北,果然是天人之姿。
尽管明知世上浮华尽皆红粉骷髅,那身皮囊只是昙花一现,释怀还是忍不住暗暗赞叹了一声。
可惜了,这样的绝色。
释怀低头,勾起嘴角,露出憧憬的微笑,心中已经开始期待一会儿对这女孩的虐杀了。
可是,没有人注意他的古怪笑容,因为在北北被带上来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向了月下的佳人。
明月清辉,美人如玉。
这样的佳人,实在是应该用翡翠珍珠供起来。
这样的佳人,实在不该用粗笨的铁链锁起来。
本来聚在场中等著看好戏的男人,几乎在脑海里都浮现出四个字──唐突美人。
聂水天在冷笑。
她自然将那些正道人士的表情看到眼里。
什麽冥狱鬼主,只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虽然做少妇的装扮,可是,除了美貌,根本毫无女人的韵味。聂水天忽然好笑的想到,这个燕北北,若是论起诱惑人的风姿,竟是还不如韩断啊。
想著想著,聂水天就忍不住回头,望向人群之中的叶翎潇,还有叶翎潇身後的独孤苍柏。
叶翎潇垂首立在众人之中,看不清此时的他是何表情。聂水天不禁猜测──也许,叶翎潇是真的想通了?
什麽爱与不爱,这世上夫妻间的山盟海誓尚且脆弱不堪,更何况是违背天理人伦、只图床第之欢的露水孽缘。
如果叶翎潇没有想通,没有放手,又怎能对冰台之上的韩断视而不见。
对,完全的视而不见。
纵使韩断身上的白衣被鲜血染红,纵使韩断被人拉住肩头的铁链,从血泊中拖起来,绑缚在青铜的刑架之上。
倒是独孤苍柏……
聂水天眉头微蹙,连看都懒得看那人一眼。
从小就因为叶翎潇的身份,受到打压的那人,在自己的授意下,处处事事只能跟在叶翎潇的身後──因为不甘心,总是在暗地里觊觎叶翎潇的东西。这次,对韩断,也是如此吧。
呵呵,真是像老鼠般无用的男人。
也罢,一会儿对韩断的处刑,就让这个废物来操刀好了。
聂水天袖手立在冰台之上,发出了一阵愉快的冷笑。
只不过她的笑容究竟能在脸上持续多久,却不是她能预知的。
温暖的风,掠过寒冰般光滑的台面,浮动的气流恍惚间扭曲了每一道映在上面的人影。
北北从小到大,未曾被人这麽粗暴的对待过,她放弃抵抗後周身穴道受制,本已插翅难逃,那些人却还锦上添花的弄来一副铁镣锁住了她的双手。
如果想逃,根本就不会前来。
如果想反抗,根本不会束手就擒。
卑微的正道人士,虫蚁般胆小无耻,以为这样就保险了吗──北北几乎要笑起来。
可是,她高傲清冷的目光,宛如被无形的线牵引著,直直的落在冰台中央的刑架上。
那人,白衣如雪,肌肤比雪更白,血色更胜红梅妖豔。
只是一瞬间,北北的冷笑凝结在娇媚的唇边──即使早有准备,然而见到这样的韩断──北北用力瞪著双眸,可是水汽还是在眼眶中聚集成雾,凝结成雨──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韩断……”北北慢慢走上前,伸手,想要触摸韩断沾了血迹的脸。
北北的身影甫一出现在人群中时,韩断就看到了一身红衣的她。
果然还是来了啊,这个傻孩子,就让自己这样死去多好,做什麽非得来目睹自己的惨状,做什麽一定要来陪自己死。
韩断想苦笑。
韩断想叹气。
韩断想……埋怨这样将生命当成儿戏的北北。
可是,北北的柔荑伸过来,粗重的铁镣在皓腕上烙下青黑的淤痕,韩断望著北北的手,千言万语霎时间忘了,只剩下一阵心痛如绞。
“韩断,你到底信错了叶翎潇。”北北的手,并没有轻轻的抚上韩断的脸。她的掌心很热,她用自己几乎灼热的掌心,狠狠的打在了韩断的脸上。
“北北……”韩断垂下头,一缕血线从口角溢了出来。“你实在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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