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园·那时花开》第25章


塔丽曼的店铺在这里就能清楚看见,是关了。那家每到夜晚就会点起彩灯的店如今漆黑一片,门前的匾额静悄悄地立在那里。放眼望去,整个江阴路上没有几个行人。
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老李回头问道:“小姐,下去看看么?”
梁雨言摇头:“不用了,在这看看就好,走吧。”
两边的高楼又慢慢地动起来,梁雨言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把身子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了叶晨曦,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慷慨激昂地对她演讲的人——可惜他现在身在国外,不然的话,这样小的胜利也会使他欣喜非常吧?
可惜——孙宁却永远不能和他分享这种喜悦。从前她不理解孙宁的难过,如今她知道了,要坚持一段没有人看好的感情,有多么累。叶晨曦当然也是爱孙宁的,只是他的心里永远有更重要的东西,让他甘冒生死,敢于把情爱抛在一边。
因此,他们或许是注定了要分开。
自己呢?孙宁结婚的那一日,纪衍泽还那样焦急地打听过自己的消息,但却并没见他来找过自己。他也在忙着什么重要的事么?
父亲的警告犹在耳边,而她恍然看见自己成为了第二个孙宁,穿着礼服出现在盛大的婚礼上。身边的男子,却不是纪衍泽。
不,不!……
她惊呼着睁开眼,才发觉自己还是在车上,窗外的景物渐渐熟悉起来,是要到家了。
老李熟练地操纵着车子拐进了家门前的那条小路,笑道:“小姐是做噩梦了吧?”
梁雨言有些尴尬,恩了一声。老李倒没再多问。
原以为回家晚了要遭一番盘问的,谁知却没有。五姨太见梁雨言回来,说一声:“雨言回来啦?”
梁程谦只是看了她一眼,略略点点头,便转过头去问梁丰候:“我叫你去打听,结果怎么样?”
言语间神色严肃,大不似往日。
梁丰候答道:“我问了警局的人,说是因为最近游行闹事越来越严重,警察忙不过来,北平那边要求杜陵北出动军队协助防暴,杜陵北不肯,反倒关了塔丽曼,北平那边有洋人挑唆,一气之下发了公文,要撤杜陵北呢。”
“什么?”梁程谦难掩心中震惊,霍然站了起来,手抓紧了桌沿,“你问的是谁?消息可靠么?后来呢?”
梁雨言在一边听得愣了,父亲近来把家中生意渐渐地交给两个哥哥打理,自己过问的少了许多,她记忆中还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的神情。
梁丰候也被父亲的举动吓了一跳,缓过神来继续说道:“杜陵北自然不肯,他手里握着军权,士兵们都是出生入死过来的,除了杜家人,谁的命令也不听,两股势力对抗,才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他看父亲神色尚平静,接着说,“我问的是廖元,消息应该可靠。我怕不把握,还跑去市里一趟,见到了陆成康——”
话说到这里,却住了口不再说了,微微抬起头来看着梁程谦的脸色。
不为别的,只因为陆成康是金荣的秘书,说话做事活脱脱是金荣的翻版,抱洋人大腿抱惯了的,见到国人时便流露出一股趾高气昂的神态,十分惹人厌。虽然梁丰候为了打探消息,一直以来都和陆成康走得颇近,面对着厌恶洋人的父亲还是有点忌惮。
梁程谦知道儿子的意思,但此刻事情紧急,顾不得在小事上纠缠,点了一支烟,皱眉道:“都这个时候了,顾忌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还不快说!陆成康说了什么?”
梁丰候得话,赶忙说下去:“陆成康说——”,表情有些犹豫,见了父亲的眼神,咬着牙说,“叫我们识相点,别和洋人作对,还说杜陵北很快就要倒台。”
一席话说完,额头上已经沁出薄汗。
果然,梁程谦听了大怒,狠狠地把烟摔在地上:“他小子放屁!”
大厅里寂然无声,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不是平时的发脾气那样简单,一时间无人敢来劝阻——连六姨太也噤了声。
梁程谦环视了众人一周,长叹一口气,颓然坐倒。他知道金荣那班人,虽然卖国求荣不知廉耻,但绝不会轻易开口得罪人——这番,一个小小的市长秘书敢说出杜陵北要倒台的话来,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四姨太端了一杯茶走上前来,搁在梁程谦面前的桌子上,劝道:“老爷,何苦为这起不相干的事操心,管他是杜陵北还是洋人,我们只管做自己的生意——何况,要不是杜家,咱们能丢那么大的人?这时候想起求咱们了,哼,杜陵北要是倒台了,我第一个……”
“胡说八道!”梁程谦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四姨太一阵哆嗦,“私人恩怨是私人恩怨,正经事情是正经事情,这是关系国家民族的大事,怎么能拿来儿戏?”
四姨太被这样的疾言厉色吓得退后了一步,像是有些委屈地辩解:“可是,我们的生意……”
梁程谦摆了摆手:“不必再说,我心里有打算。”
梁丰候出去打探消息,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听得四姨太的话,讶然问道:“杜陵北派人来找过父亲了?”
梁程谦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答话,用手掌覆着眼睛,很是疲惫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川原低声解释道:“是杜茗轩亲自来的。”
梁丰候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随即意识到了这一次的局势有多严重——杜府不知有多少人,却派了大儿子亲自来,看来是信不过旁人,所谈的事也非同一般。
他低低地问梁川原:“知道是什么事情么?”
到了这个时刻,谁也顾不上隐瞒消息,梁川原有些为难的神色,答道:“说是让咱们停了号子先别做生意。”
什么?
不独是梁丰候,连姨太太们也吃了一惊,方才杜茗轩和梁程谦议事的时候,只有梁川原随着进了书房,她们并不知道里面都谈了些什么。
而老爷自打从书房出来,就是一副沉郁的表情,一直没有说话,对她们的疑问恍若未见。是以直到梁川原开口,她们才知道杜茗轩所为何来。
“那怎么行?”四姨太忘了刚才的教训,又站出来了,“梁家就指望着这点粮食生意,要是停了,家里的收入从哪里来?梁宇怎么办?”
梁宇过了年就要十五岁了,梁川原和梁丰候十五岁时已经开始学着穿西装,跟着父亲去外面见客人。可梁宇到现在还是个只知道吃糖玩玩具的孩子心性,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不急?刚琢磨着要找个机会,让梁宇也跟着出去见见世面,偏偏遇上这档子事,老爷居然要关了粮号!
老爷还没回答,二太太先开口了:“老四,我看你先别说了,生意上的事情有老爷操心呢,是开是关咱们听着就是了。梁宇还小呢,吃穿不愁,什么事也不用操心,已经是享了天大的福。川原和丰候整日跑在外面,现在局势这样紧张,我们都不急,你急什么?女人有女人该做的事情,别去乱掺和生意。”
三姨太也赞同似地点了点头,四姨太的一口气憋在心里——她们这是合着伙要把住梁家的生意,不让梁宇插手了。
可这会儿,二太太说话义正辞严,她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再看看老爷的脸色,只得恨恨地住了嘴。
梁丰候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问道:“杜家为什么要咱们关了粮号?”
梁程谦睁开眼,长长地出了口气:“杜陵北不是关了塔丽曼么?洋人教会也不甘示弱,要往咱们中国人的生意里伸手了——前些日子,金荣还来找我,说是洋人要和我们的粮号合作呢。”
合作?洋人嘴里的合作,其实不过是变相的掠夺罢了。洋人看中了哪家店,就放出话来说是要“合作”。而这合作,也不过是个幌子,其实就是店里的利润,都要给他们交上一小半。
梁家的粮号遍布城中,几乎垄断了南方的粮食生意,这一“合作”,不知要多少钱进了洋人的腰包。
可是不肯的话,又要遭到他们的报复,警察厅三天两头来找事,生意做不下去,垮台也是可能。
这样的前车之鉴,不是没有过。
“那怎么办?”梁丰候知道其中利弊,也有些急了,“货是我们辛辛苦苦进的,他们怎么能说合作就合作?再说,提了价还不是被他们拿去?拿了钱再回头来买军火对付中国人!”
教会每一年从各家店铺里“合作”的钱财数目惊人,据说又不少都流入了本国,成为购置军火的财源。而那些洋枪大炮,正对着中国人的脑门。
起初只是小店铺,可如今,洋人的胃口越发大起来,连梁家和水帮之类富甲一方的人家,也被盯上了。
梁程谦皱着眉头,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可如果不答应……”
梁川原说道:“爸,怕什么?杜陵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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