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娘》第24章


白隐的银眸泛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并不点破焰娘的言不由衷,只是了然地一笑,将话题转开,“告诉我,是谁有那个福气赢得了我们小五的芳心?”他不爱动怒并不代表他不追究。
焰娘知道推托不了,何况即便自己不说,他也可从奴儿、傅昕臣那里探知,无奈轻轻叹了口气,照实道:“二哥,我、我…和他已经没有瓜葛了,他…唉,他是卿洵。”提起这个名字,她的心里一阵酸楚。顿了一顿,又道:“你别去找他,他不是有意的。”她知道凭明昭成加的智慧,一定能推测出是卿洵伤了自己,怕他去找卿洵麻烦,故有此说。
闻言,白隐笑容不变,却让人有着莫测高深的感觉,“既然小五的心在他身上,二哥又怎会惹乖小五伤心,何况孤煞又岂是好惹?”
原来竟是卿洵。没想到近几年江湖上一直传言的孤身旁的红颜竟是小五,世事真是巧合得离谱,但是——
“你和他究竟是什么一回事?他到底喜不喜欢你?知不知道你伤成这样?”要知道,任何一个有担当的男人都不会在自己的女人重伤之后弃之不顾,孤煞如果真是这样的男人,也不值得小五付出所有感情了。
“他…不知道。”焰娘缓缓闭上眼,觉得好累好累。见到久别的二哥的喜悦开心,以及谈起卿洵的揪心疼痛,令她感到精疲力竭,她好想就这么在白隐怀中睡过去,什么也不想,“在他心中…只有杨芷净…”如蚊蚋般的轻喃声中,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将焰娘放上床,白隐修长的手怜惜地抚过她在睡梦中依旧紧苦的秀眉,心疼她的憔悴,唇角却依旧是散不去的浅笑。即便恼怒卿洵的无情,他的心还是无法生起丝毫波漾,自十七岁那年发过脾气之后,他的情绪便再没起过大大波动。似乎,已看透一切。
小五虽经脉俱断,但他身为焰族医皇,又岂会束手无策。探查过她的伤势,他有信心令她恢复如同常人。或许会武功全失,不过,又有什么关系,有他在,谁能欺侮他的小五。
只是,他的笑微露无奈,银眸落在焰娘忧郁的小脸上,世事总是难以预期的,尤其是人心。
豫江春满园湘雅阁。
卿洵一身白衣,闲坐品茗,一双让人模不透情绪的浅棕色眸子则一眨也未眨地看着对面秀发中分长垂的抚琴女子。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纤长的眉,娇媚的眼,有着足够魅惑人的本钱,而她也很善于利用这一点。但是独独对他,江湖中成名赫赫的卿洵,她只存有尊敬和感激,不会将他当一般男人对待。
琴声止,余韵袅袅。
她——春满园的首席红姑骄子抬起头来,略带娇羞地迎视卿洵毫不避讳的目光,对于他丑陋的容貌无丝毫看不起和惧意。相处得久了,反觉得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独特的男性魅力,令她控制不住倾心。她自己知道,如果卿洵开口要她,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给他。可是几个月来,他只是这么看着自己,极少说话,不像其他男人,想尽法子讨好她,只为一亲芳泽。
“卿公子,妾身今日请公子来,实是有事请教。”娇子盈盈起身,在卿洵侧旁椅内坐下,她一直为卿洵不肯表态而犯愁,昨日忽得一计,冀望能借此一探他的真心。
“何事?”卿洵啜了口茶,淡然问。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向不爱多管闲事,那日却出手从群贼手下救了她;从不踏足烟花之地,这几月却因她的邀请屡次造访春满园。究竟自己在想些什么,只为着那纤长的眉,娇媚的眼吗?
“妾…”娇子欲言又止,顿了一顿,方继续道,但俏脸在卿洵灼然的目光注视下却已泛粉,“前日赵家公子想为妾赎身,迎娶妾身为正室,妾不知是否该应了他。所以想到请公子来,向公于讨个主意。如果公子说不好,奴家、奴家便推了他。”语里娇羞不已,此一番话几乎已明确表白了她的心意,只看卿洵是否解得风情了。
她一向任性妄为,想怎样便怎样,怎会征询他的意见。终不是她!
卿洵暗叹一口气,失落地垂下眼,年来一直缠绕心间的孤寂越趋浓厚。在她不再纠缠他之后,他才赫然发现,她跟随他的这几年,他从不寂寞。
但是——
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她,虽有相似的媚眼,却有不同的风情。不是她,所以无论她对他如何好,他依旧寂寞;不是她,他自然理会不了她的婚嫁。
隔壁房中传来笙歌丝竹之声,欢声笑语中有人在婉转歌唱。
被噬心的孤寂缠绕,卿洵皱眉闭眼仰靠向椅背,脑海中的红衣丽人显得越加清晰。这么久了,为什么还忘不了?他痛恨地握紧拳,为“忘”字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可以忘记他,为什么他不能、他不能——
“卿公子…”他的反应令娇子欣喜,颇有些心急地想听他亲口说出她梦寐以求的话。
卿洵恍若未闻。
娇嫩柔媚的女声自隔壁隐隐传来,所唱曲子的旋律与中原音律大不相同,但却好听无比。
卿洵浑身一震,暮然睁大眼,凝神听去。
“…月儿悬在龙天山,色如流水似冰璇。啊家小女初十二,艳从月,香自兰,可怜命如月色兰。情是火,恋是焰,纷纷渺渺蝶儿散。”
同样的曲子,在那个大雪中的小店内,他不只一次地听那个红衣女子唱起。
“卿公子。”他的反应令娇子略略不安,先前的喜悦渐散,代之而起的是等待答案的焦虑。
“奴家焰娘,各位大爷莫要忘了…”唱歌的女声隐约响起,在卿洵耳中却恍若炸雷。。
焰娘!
没有注意到骄子期待的眼神,卿洵突然站起,风一般狂卷出门。
娇子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试探惹怒了他,心中一慌,赶紧追了出去,只希望他不要因此而不理自己才好。不想追出门后,竟看见卿洵一把推开隔壁的门,呆怔在门口。大惑,悄然来至他身后,透过缝隙望进门内。
只见门内有三男四女,都因卿洵突兀的行为怔愣当场,尤其是那四个女人,见到卿洵,脸上均露出恐惧的神色,没有人说一句话。
缓缓地,卿洵的目光从四个女子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立于中央一身桃红色衣裙的美丽女人身上,“你叫焰娘?”沙哑地,他开口问。
“是。”女人虽然心中害怕,但美目中却流露出倔强的光芒。
不是,卿洵痛楚地闭上眼,原本已提到喉口的心因她的确定而急剧降落,落至黑暗无光的炼狱中。不是她!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内蠢蠢欲动的情绪,他强令自己木然无觉,蓦然转身离开,就像他来时那么突然,毫不理会身后娇子的呼唤。
娇子失落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绝望地知道自己毫无希望,他的心早已被另一个女人占满。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对自己有意,因为他总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没说,只是因为他不善表达罢了。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这几个月来,他看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在她身上寻找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目光落向屋内那三个长得油头粉面,看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他们自卿洵出现便一直噤若寒蝉,直至他离去,才稍稍恢复初起的风流惆搅。想来对于卿洵,他们不仅知道而且还很畏惧。
不屑地撇撇红唇,娇子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就算卿洵不要她,她也不会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这类中看不中用的纨绔子弟。
第十章
长相思,相思者谁?自从送上马,夜夜愁空帷。晓窥玉镜双蛾眉,怨君却是怜君时,湖水浸秋菊花白,伤心落日鸳鸯飞。为君种取女萝草,寒藤长过青松枝。为君护取珊红瑚枕,啼痕灭尽生网丝。人生有情甘自首,何乃不得长相随。潇潇风雨,喔喔鸡鸣。相思者谁?梦寐见之。
焰娘坐在古藤架起的秋千上,悠悠地荡着、荡着,似水的目光越过重重楼宇,落在天际变幻不定的晚霞上,纤长的眉笼着一股浅浅却拂之不去的愁绪。
红瑚柔婉凄怨的歌声似魔咒般紧握住她的心,挥之不去。六年前听到这首歌时,自己还大大不屑,不想却已刻在心底深处,隔了这么久。依然清晰宛在耳边。
“又在想他?” 白隐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似二月的风,清冷却不刺骨,轻轻拂去她满怀的愁绪。
焰娘偏头而笑,看向这个从一生下来便戴着光环,不知忧愁为何物,除了笑不会有别的表情的俊美男人,却没回答。
“如果连笑都带着忧郁,那还不如不笑。” 白隐走上前,抓住秋千俯首看着她,俊美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泛着银光的眸子却透露出不悦,显然很不满焰娘的敷衍。
焰娘闻言,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偎进白隐怀中,“二哥,奴儿与傅昕臣明天成亲,他、他可能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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