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玉话》第74章


“宋泽宋钰最近也很乖,我琢磨着再过一年就给宋钰先说门亲事,只是她对什么都冷冷淡淡,不知道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婿?”
“对了,先生和古月姐的消息我没打探到,不过听说芹山风景秀丽,有机会我一定代你去看看。”
………
絮絮叨叨,说了良久,尔雅望着满地的祭品,终吐了口气道:“嗳,话说回来你在下面是不是也干点正经事?保佑保佑老家的客栈生意兴隆?”
语毕,一阵暖风微微吹过,坟前小草迎风摇摆,似那人听到,尔雅心中一颤,望着墓碑上赫然的几个大字,不禁泪水滑落。
轻轻抚着墓碑上的“爱夫宋玉”四字,登徒尔雅喏喏:“……最后,我很想你呢,宋妖孽——”
风止,旭阳暖照。
尔雅笑着擦了脸上的泪水,歪头不满地又看了看“爱夫宋玉”四字,正踌躇着什么,就听远处有人唤道:“娘——”
登徒尔雅甫一回头,却见奚儿手握着白色小花咯咯朝自己跑来,待奚儿站定,尔雅抚了抚头才问:“这是什么?不是说去小解吗?”
李廷奚闻言重重地点头,举着一手小白花献宝道:“娘,我看那边小花看得好,爹爹一定喜欢。出门的时候急,没有花,爹爹吃祭品都不开心来着。”
尔雅温柔地捏了捏奚儿的脸颊,这孩子倒是越大越懂事,越来越会讨自己欢心了。和奚儿一起将小花放在坟前,尔雅突然想到什么的扑哧笑出声:“奚儿,你对你闷骚爹爹倒是了解,没有小花小草,他就觉不诗意,连祭品都不会沾的。我刚才也一直思忖,这‘爱夫宋玉’四个字怎么看怎么别扭,不如……改成‘亡夫宋妖孽’吧?”
听了这话,李廷奚认真地摇头,“娘,改成‘尊父宋玉’吧。爹爹刚去的时候,你每见一次‘爱夫’就哭一次,哭得眼都肿了………娘,以后我和芙儿、宋泽哥哥、宋钰姐姐祀奉着爹爹,不要你伤心。”
小廷奚掰着手指头煞有介事地数了数人头,又扬给尔雅看,示意他们小辈很多,要尔雅放心。尔雅看在眼里,鼻子微微又有些发酸,将奚儿抱在怀里,才哽咽道:“怎么会……娘不伤心,都一年了啊——”
一年了,不该伤心,也不该难过了。
当初,最难熬的日子,登徒夫人曾劝解说,时间会冲淡一切。所幸,宋家没有断后,你也曾为女婿留下一儿半女。对得起他,也对得起宋家了。可是,一年有余,为什么还是能在梦里看见你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为什么……要对自己笑得若即若离?
宋妖孽,当初,我就不该放你走——
一年前,芙儿满月酒当日,令尹子兰突然而至,给了份宋妖孽人人钦羡的美差:护送长公主远嫁秦国。抛开舟车劳顿不谈,摈弃政治外策不说,只要安全护送长公主到秦国,宋妖孽便是楚国的大功臣。
回国后,必是大大有赏。这样的差事,谁能不眼红?谁能不跃跃欲试?更何况,是一直只能替楚襄王抄抄琴谱、整理整理童谣的闲官宋玉?男儿志在四方,英雄报复在怀。出国前的几日,宋妖孽一直兴奋着、激动着终于可以担此大任。
他一个劲儿地说,是芙儿的名字起得好,宋芙送福,福来我家。因为女儿的出生,自己的仕途畅顺,若他朝一日得以重用,必效仿先生死谏安康。
现在看来,那时却全是错的。登徒尔雅日后每每想起当初,总是悔极刺骨。当初,不该祝福你的,当初,就不该放你走。
众人钦羡的,看到的,只有回来后的风光无限,却谁也没能料到,迎亲队伍会被劫。事后调查,对方是魏国人,因痛恨楚襄王撕毁楚魏联盟,摇尾乞怜地投靠秦国,甚至下嫁长公主。这些非官方的魏国江湖人士,由一位流放远方的将军统领,劫了亲。
长公主至今,下落不明。
护送队伍死得死,虏得虏。
宋妖孽,被连砍上三刀,踢入悬崖。
楚襄王盛怒,秦国震摇。令尹子兰自说当日举荐宋玉护送,心生愧疚,连夜派兵查找下落,终究,寻回来的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那一日,尔雅没有声嘶力竭,亦没有痛苦晕厥。
只在焦急的等待后,静静抚上宋妖孽那张死灰的脸。
“欢迎……回家。”
“我说过,会等你回来的。”
纵使天涯海角,纵使佳人泪满襟,宋妖孽也再没醒过。如此,悲催的,戏剧的,两人邂逅于劫亲,又死别于劫亲。相公,你在被踢下悬崖的那瞬间,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泪水滴在奚儿的发间,尔雅终收回回忆,抹了自己脸上的泪,笑着招手道:“来,奚儿,给你爹爹敬酒。”
“哦!”奚儿听话地磕头,敬酒,尔雅弯着眼,在旁插香:“等芙儿大些,再带来给你看。今天先让奚儿给你敬酒……因为怕奶娘他们来了又伤心,我也想和你说说私己话,所以今天偷偷的,没告诉别人,只带着奚儿来拜你……”
登徒尔雅叹息着又烧了些纸钱,嘴里依旧断断续续地说着些常事,也不知道那个笨蛋,真的能不能听到啊。这边俩母子正烧着纸钱,就听草丛处悉悉索索传来响动声。
两人齐刷刷抬头,就见碧天蓝衣,桃花入眼,又是…那人。
廷奚虽小,但也不欢喜地撇嘴,喃喃道:“宋泽哥说得没错,阴魂不散,哼!”
尔雅扯笑着起身,看那阴魂不散的人,“好巧。”
子兰勾着唇,眼底含笑道:“子渊的忌日,理应来祭拜的。”说罢,便点上三炷香望着墓碑叹了口凉气。
“丫头,你可曾怪我?”
尔雅笑,“怪大人什么?”
“如果当初不是我举荐,你们现在有一家人或许很幸福。”
尔雅嘴角抹去一丝嘲讽,对一年前胡女的警戒依旧谨记于心。这个子兰,能离得多远就有多远。彼时虽亦感觉此人气魄不正,却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宋妖孽刚出事那会儿,知晓噩耗后想要逃离此人,偏偏寻找宋玉下落要求他,协助调查要靠他,悲痛之时亲戚上门苦恼分财、宋妖孽入棺殓殡……样样子兰都暗中相助。
这一年,街里邻居流言四起,偏偏尔雅依旧苦苦撑着宋府,不留一点话柄。唯独她心中明了,或许,这件事和子兰脱不了干系,或许,宋妖孽没有死。只是,一次次的寻找,一次次的失望,再加上胡女和先生的音讯全无,登徒尔雅几近崩溃。
她常常想,梦里的那个宋妖孽,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活着,又在哪?子兰如此这般接近纠缠,又到底想干什么?
稳了稳神,尔雅自嘲道:“大人也说了,或许幸福。到底幸福不幸福,也犹未可知不是吗?”
语毕,尔雅牵着奚儿欲走,另一只手却也被突如其来地拉扯住。
风乍吹,尔雅眺望,嘲讽着原来地府的宋妖孽醋劲也这么大啊~~~
顷刻,子兰才湛清眸子道:“丫头,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闻言,子兰轻笑声,默默放开尔雅的手。
“丫头,我知道你对我心生芥蒂,也知道你怀疑我。可是这一年有余,你暗地里查了那么久,可有半点证据证实,是我指派的人害了子渊?”
尔雅默然,眼眸亮了亮,想走脚却如铅重般挪不开。
子兰叹口气,语气颇为悲哀。“丫头,我承认对你有感觉。只是……当日相识恨晚,我虽有怨…好,就算我真心生歹念要夺你,我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还冒着破坏秦楚两国关系,冒着诛九族之险去害死你相公,然后在你身边磨来磨去一年有余也不下手?!”
尔雅握了握拳头,无语。
不是没想过,实然,子兰如此大的官职,若真想要弄死宋妖孽,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实在没有必要如此大动干戈,甚至还担上自己的生命。可是,不论如何,不可能的,哀莫大于心死。
她的心,早死了。死在身后这块墓碑里。她甚至盼着,盘大几个孩子,就让宋泽宋钰在墓碑旁再挪块地方出来,把她一并,埋了。
子兰在身后依旧幽幽。
“……你娘,前些日子曾来找过我。”
闻言,尔雅一惊,从悲痛中回过神来,“我娘?”
子兰颔首,“丫头,你娘盼着我能将你强行劫入府才好。她说,你性子太倔,如此撑着一大家子,她看着心疼。”
尔雅冷笑。“大人说笑了。”
子兰上前又握住尔雅的手,柔声道:“雅儿,我也是不想你太辛苦。看着你这样死死咬牙,我也心疼。一个女人撑着这么大家子,实在太苦——”
话毕,尔雅顿时笑得更加大声。良久,才抚着肚子道:“大人,若您少找点麻烦,我的确不会这么辛苦。”
闻言,子兰眼眸骤亮,“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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