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第11章


子琰似松了口气,而我眼珠一转:“不过有一个条件。”
以往出宫,总是要等到天黑以后。流光不是没有给过通行牌牒,我却不想用,出宫便是为了自由行走,若是一堆人前后跟着,哪里还有自由可言?钟子琰苦笑着看我装成他的随从,低着头在一群人的眼皮子底下稳稳当当出了宫门。
出得道观,那么多事情压过来,也只有面对子琰,我可以没有秘密,全然信任。
钟子琰对京城的饮食场所很是熟悉,带我去了一处极好的馆子,环境餐食都是上乘,不知不觉就吃了十分的饱。于是在子琰的陪同下往皇宫方向慢慢步行,凉风习习,闻得到不知名的野花幽香,听着子琰说些京城趣事,渐渐放松了身心。
得友子琰,实乃幸事。
钟子琰提起一事:“齐王和皇上一向亲厚,近日却在朝堂上公开和皇上叫板,似乎与笑彤有关。子琰逾矩告知,你要小心。”
想到前几日收到的小笺,暗自心惊。
当年圆滚滚的有着因嫉妒而发红眼神的小皇子,如今已成为掌握天朝一半兵力,连麒麟白泽都透着勃勃生机的齐王,我怎能以为他还是心思单纯的弱冠少年?
流汐意欲何为?
略略分神间又走了几步,人烟渐少,离宫门已是不远。
忽觉身后劲风来袭,惊觉不妙,侧身堪堪避过,右臂已被划了一道。来人见一击不中,唰的又是一剑。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很久以前师傅教我武功时说,学了武功,至少可以保护自己。
却还是他人保护了我。
那个人,是没有一丝武功的钟子琰。
钟子琰几乎在同一时间,飞身挡在我身前,我甚至听见了剑尖刺入他身体“噗”的一声。
“子琰!”我大恸!
那人瞬间竟呆了一呆,旋即施展轻功掉头便走。
已有几条黑影急急追上,也有人飞快来到我们身旁,我只紧紧抱着子琰,看着他清澈的双眼渐渐不再明亮,看着他胸口汩汩而出的黑血,眼睛一黑便再无知觉。
******
眼皮沉重,费了极大的力气勉强睁开,渐渐清晰的视线中看到流光深深的眼。那双眼睛里满是焦灼,满是细细血丝。
顾不得难受,我急问:“钟太医如何?”
流光眼神暗了一暗,轻抚我额头,柔声道:“是我大意,你好好休息,别太难过。”
如坠冰窟。
初见时,你皱着眉头认真思索我何以知道你姓钟;
上元前夜,你陪我坐在廊子下吃馒头;
你说,你不追问我,我也不要说假话敷衍于你;
御书房里,你抢过我的书而后促狭的笑脸;
捧着我的画,你如获至宝的欣喜摸样;
而那一夜,你飞身挡在我面前,胸口汩汩而出的黑血……
子琰,你那么年轻,便已医术超群,名满天下。
你那么纯良,清澈的双眼没有沾染上任何尘埃。
你甚至没有来得及说一句遗言。
子琰,笑彤害了你!
心如刀绞。
我再度陷入无边黑暗。
我又看见了青鸾,它在青天上飞舞,清澈的眼里满溢着哀伤。
在你身后远远跟随的,模糊的影子,它的羽毛是那样华美动人,是谁?是你寻找的另一只青鸾吗?它为什么不在你身边?
我没有听见你歌唱,那就不是它吧。
青鸾,你是不是也累了?想回到你爹娘身边?
我也看到我爹娘了,那么慈爱的面孔,我哭喊:爹爹!母亲!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丢下笑彤一个人?
爹娘抱住了我,他们的怀抱,很温暖很温暖……
浓雾将我吞没。
谁在叫我?一迭连声的呼唤,那么急迫,那么恳切!
仿佛很熟悉的声音,仿佛是很重要的一个人,仿佛开天辟地这个声音就在呼唤着我,可是他是谁?
有一双沉稳的大手紧紧的握住我手,带我走出迷雾,给我沉静的力量。
好熟悉的感觉……
我渐渐平静,沉沉入眠。
昏昏沉沉之中,听得一星半句:
“为什么没有抓住活口?你们这帮废物!”
“流汐参见皇上!”
“回皇上,此毒乃几种毒药混合而成,目前只能压制……”
“笑彤醒来,流光以后陪你观荷赏月,再不让你置身危险,好不好?”
……
再次醒来,天空只极薄极薄的青色,分不清黎明还是傍晚。我的手被一个人紧紧握住,|Qī|shū|ωǎng|身后靠着一个温暖的怀抱。转头看过去,那人黛黛双眉皱成了高耸的山脊,双颊似乎削去了一些,下巴上有淡淡青茬,这样不经任何修饰的面容,是第一次看见。
心中漾起一丝暖意,梦里那个牵我走出迷雾的人,是他。
“笑彤,你醒了?”感觉到我的动作,流光睁开了眼睛,憔悴的脸上满是惊喜。
我微弱的扯开一个笑容:“谢谢你。”
旋即,我落入了他宽阔的胸膛。
“谢谢苍天!你终于醒了!”
听到他略有些急促的心跳,感受他扑面而来的气息,有一种东西牢牢侵入心房。忘了他是皇上吧,现在,他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流光,如果不能地久天长,请许我贪恋这一刻辰光。
******
虽每日服下太医配置的汤药压制体内的毒素,人却一天天憔悴下去,恹恹没有气力。偶尔下床走动几步,大部分时间却是呆在床上。流光虽然政务繁忙,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却都在彤华宫陪我,日子似乎平静而安详。
却风雨欲来,波涛暗涌。
钟子琰的血,让我再次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夜,漫天遍地的殷红和充斥鼻端的血腥,那一夜的月色蒙上红雾,那一夜的星光黯淡无影。
那无色无味却侵骨入髓的毒如今已在我体内了吗?师傅,笑彤的性命是你给的,你若是要拿去,只管取了便是,何必这般复杂,连累我的子琰兄?
一轮细细的月牙儿悬于夜空,似蒙着一层轻纱,再如何使劲也透不出多少的光亮,纤瘦的让人心疼。我靠着床边看对面悬挂着的母亲画像,怔怔出神。风很轻很柔,吹着青纱帐悠悠飘起,如烟似雾,遮了我的视线,画中的母亲却似乎动了起来,仿佛要走下画纸,来到我的身旁。
取出一方丝绢,轻轻抚过母亲的面容。爹爹一定寻到你了吧,你们在天上是否幸福?
挂了这么多年,画轴的边缘已有了一些破损,心疼的摩挲过去,指尖感到一丝异样。
画轴是空的。
却藏了一张发黄的薛涛笺,上有极好的簪花小楷,陌生却清丽动人。
心咚咚跳。
定了定神,方才细看。
“……你是我永不能追逐的影子,我们的孩子,就叫他逐影吧。他注定不能成为阳光下的皇长子,但请你善待,我惟愿他平安长大…… ”
手猛烈的颤动起来,无力握住这薄薄纸张,它便打着旋儿轻悠悠,翩翩然落在了地上,恍若一只优雅的蝴蝶寻到了芬芳的花朵。
“父亲要了她,却不怜惜她,生了我,却不承认我,是不是有些可笑?”师傅那夜的醉语还在耳边回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就是爹爹发现的秘密吧!
为了这一个秘密,继王位者,为吾夫。
为了这一个秘密,张府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为了这一个秘密,景王装病避世,暗夜谋动。
他才是真正应该继位的皇长子!
如此,七年前的那一夜,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张府?
心被一把无形的大手死死揪住,我不能移动,无法呼吸,仿佛又落入了上元夜寒冷的河流,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冰凉刺骨,彻头彻尾将我湮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踉跄着扶着窗棂,跌坐在椅子上。
天边最后一丝月华也已被乌云笼罩。
异样的静。
连一丝秋虫的声音也无。
死寂中却仿佛孕育着什么,一种噬人的恐惧席卷而来。
慢慢回头,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具。
我轻笑起来,然后不可遏止的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还是不能止住。
“笑彤……”
还是那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诧,更多的是温柔。
我扑进他的怀里,泪珠还在脸上,笑容却依旧明媚:“师傅,你终于来看笑彤了,你是来带笑彤走的吗?回长生观去吗?”
师傅举着手,却似乎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然后,他的手轻轻的落在了我的背上。
手轻颤着,伸出去。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掀开了他的面具。
他的眉毛很长,眼睛也很长,狭长美丽的丹凤眼,倾落人间所有颜色。
那双眼睛正注视着我,那里有多少复杂情愫?我看不懂,也不想懂。
一把推开他。
退后,再退后。
摘下墙上的逐影剑,真是好笑,我怎么没有想到剑名即你名?
手腕翻转,将剑柄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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