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阙上,浮华三梦 by 梦见稻谷》第70章


“请容我走一走。”她说。说罢向堤岸走去。
远方的彤云,映照到水面,如一江碧血。愈近愈浅,愈远愈近。红苕想起若干年前,近臣作乱,火从宫里一直烧到大理城外,叛乱的贼子将父王身边的人全杀光了,包括自己身边服侍的几十个宫人,他们的血将滇池染红。
然后她被押送到京都,被当做礼物呈送给大周的皇帝,又被皇帝赏赐给了他。
爱上他是瞬间的事,然后,变作一世。
京都附近绚烂的桃林,年少的男子背手长立,他是那样尊贵,有如一尊骄傲的神,红苕仰起头,她本可以与他匹配,现下却只能匍匐在他脚边,做一个卑微的奴婢。
他见她时眼中有掩不住的惊艳,这让她欢喜,但……
“我不愿做笼中鸟。”已经走的很远了,红苕忽然转身,声音平淡。
“什么?”马凤鸣一时没能听清,待意识到什么,急忙抢上,却已是来不及了,那素青的身影在堤岸上斜斜一晃,没了踪影。
风将发上的兜帽吹开,红苕轻叹,这一秋的风缘何这样温暖,让人错以为是春天。
“二爷?”
“嗯,”周奉朦胧之中,听到老家仆周成的声音从窗纸里透出来。果然是他,“二爷,谭老爷来了。”
周奉急忙起身,“他来做甚么?”门吱呀一声打开,熬了一宿,男子面颊暗削,嘴唇四周泛起淡淡的胡茬,一双凤目抠陷下去,盯着周成,“不是说好了日?”
周成忙道,“似不是为这。”那周奉这方一缓,周成又问,“爷要梳洗不?”周奉叫来丫头,回书房内,拿青盐略擦洗一下,便整装出屋。
谭老爷见他出来,站起身,“这么早来打搅,甚是失礼。”
周奉忙回礼,“无妨,有何事请谭老爷但说无妨,周某做的到的,必不推辞。”
谭老爷道,“知道周二爷是爽快人。今日来,却有一事要与你相商。”那周奉听着,心里乱跳,唯恐他说要提前交款的事,脑子里一面已开始盘算开该如何回挡,不料对方却道,“昨日回家,我把你的话左思右想一遍,越发觉得老弟的话有道理,一整晚没有睡着。想你一个外乡人,都对平江的丝业有这般情怀,我一个本地的,又曾赖以为业,怎好为一点变故就放弃祖业?”
周奉心里更跳,唯恐他要退出,一时连客套话都快想不出了,那谭老爷继续道,“因此我思来想去,必要与你共同谋划,将本地的丝业重新振兴。老弟可知,这每一家的丝、织、染,都有秘方,必定是秘不宣人的。比如我谭家的浮光锦,其织染技术,其他人绝不知道。”
周奉读了一夜的账本,本就有些头晕,一大早又被这老儿搅醒,脸都没洗的跑过来,这被他一惊一乍上天入地的,越发晕了,只不做声,听老头儿继续。
谭老头自己确是越发兴奋,“你与我等谈过的约子,不瞒老弟,我开始也是有私的——只拿最基本的做法给你就得了——你又那般着急,我私下里为你盘算,老弟你是吃亏了。”说的周奉苦笑,摸了摸鼻子。
他接着道,“现在看来,老弟你为人忠厚实在,更难得是心存大志,我愿意将谭家的秘技拿出与你共享,有我谭家的秘技,昨日那些约户,有一多半可以删去不再理会,只是,若想真的重振本地丝业,你还只再需一家帮助,若无他家,重振一事只能空谈,若能说动他家,便真是指日可待了!”
周奉眼皮直跳,“谁?”
谭老爷一拍桌几,“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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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桌子怦的一响,像是一下子打断了所有声音,谭老头苏腔浓重的声音戛然而止,阖屋一片寂静。静到片刻,老头儿有了疑惑,看向周奉,那周二察觉了,端起茶杯,杯子后隐约笑道,“我怎么听说,杜家已无人了。”
老头儿摆手,“不然,还有一名男子杜景阳,他如今就在本地,经营官府归还的土地,那庄子就在……”
周奉垂下眼,状作用杯盖抚弄杯中茶叶,万顷良田,寸寸熟记于心,当初若不是如此贪心,又或是什么结果——温煦的止住对方,依旧是笑着道,“唯他一人,能有何用,谭老不必说了。”
老头儿大为不解,语气中已带不满,怫然起身,“老夫以为周公子是真做事的人,怎么……罢了,老夫告辞。”
送走谭老爷,周成回来,“二爷,这老头脾气倔,怕还会再来。”周奉不置可否,那周成于是忧心,“他在那些人中颇有声望,若是……可怎生好!”事已至此,除非继续合作,不然真是赔不起了。
周奉拍拍扶手起身,“再说吧。”
一屋子女眷叽叽喳喳,环摇佩动,唯吴樾儿和灵眉静默。吴樾儿是自恃身份,灵眉是无话可说。
谢妃进来时,正看到这默默的二人,抿嘴一笑,略与吴樾儿周旋两句,挽起灵眉胳膊,“出去走走?”灵眉起身向她微一颔首,吴樾儿素知她二人亲厚,将脸轻轻一别。
谢叶二人沿着曲榭游廊一路向前,郡王府里种了好些枫树,火红的叶子一簇一簇叠在游廊外,叶灵眉望着那簇簇燃烧的红叶,“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死了。”
“谁?”谢妃被她说的一愣,然后想起屋里那帮女眷方才说起的话题,“你是说凌红苕?”再又想起那日王府中秋夜宴上,红苕的表现。旁人或许不会深察,但谢妃心细,又熟知眼前这位的心性,停步问道,“好好的,怎会为她嗟叹?”
灵眉轻轻道,“她似乎很欢喜王爷。”
那谢妃便笑,“原来是吃醋了。”那娇娘只还怔怔的,谢妃便凑上前,“嗯?”灵眉不妨她一张脸突然放大着凑到面前,“啊”的一小声,捉住她胳膊,谢妃拿帕子堵嘴笑道,“好一个醋娘!王爷若是知道你为他吃醋,定欢喜的紧。”灵眉脸儿一红,“不同你说了。”挣开她手,自己走出游廊。
谢妃慢慢儿跟上,一会儿叹息,“她那样的样貌,却值一叹。”两人的裙摆拂过地下枫红落叶,那小娘儿幽幽的声音道,“她真是勇敢。我也曾想过死,却总不敢。”谢妃急忙止她,“快别要乱说,你如今哪里不好,他对你那般好,做人需要惜福,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主意。”灵眉一笑,眉目间有说不出的依稀惘色,“姊姊说的是,”转而问,“大郎二郎都好么,这次来怎么不见。”
谢妃真叹口气,“都好,这不是老王妃去灵隐祈福,将两个孩子都带上了。”说罢低头。
灵眉想到她育子多年,和马妃新添的世子,也握住她手,“姊姊也是有福的……”谢妃是极聪透爽利的人,仰首一笑,“可不是,人人福各不同,原不是每人都有正妻嫡子的命,咱们女人啊,只尽好自己的本分便好。”
回去的路上,灵眉总有些提不起精神,与吴樾儿一人一车,摇摇晃晃的落到仪门,各自的软轿已候在那里,灵眉依旧是略略向她一颔首,便各自乘轿回房。
回房后,一琴石青与她卸妆,告诉她,“王爷回来了。”灵眉哦了一声,才问,“在哪儿?”一琴回,“与大人们议事呢。”边说边吩咐藕荷领着几个丫鬟伺候洗面。趁着她匀面,涂完香膏,“天要凉了,奴婢已回过贵管事,还需要裁些厚衣裳。”灵眉想到那些花花绿绿的裙子,有的还没有穿过,“又要裁衣裳?”一琴就笑道,“是呢。每一位娘娘,都有应该的份例。”灵眉便不再做声。
脱掉大衣裳,一琴又道,“待会儿若是王爷唤您……”灵眉儿娇声道,“身子好乏,想睡一会儿呢。”一琴只好由着她,扶她进去躺下,放下纱帘。
灵眉觉得自己睡了许久,醒来天还是光的,层层纱幔外,恍惚透出一个人影儿,她一着急,脱口急问,“你怎么来了。”又喊,“快走。”那影儿却不动,她一时急甚,伸手去揭那帘子,却落到一个粗粝的掌心里,这一惊,真的醒了。
淮西王黑鸦鸦的眼睛看过来,灵眉只觉心怦怦乱跳,垂下头。他手伸过来摸到额头,“侍女说你不舒服?”小娇睫毛低垂,温驯的像一只洁白的鸽子,云来便捏住她一只腕子。
“王爷还会诊脉?”
“行军之人,万事都略知一些。”细细诊来,“无有大碍。”
灵眉见他容色霁和,方放下心来,道,“方才去郡王府瞧了小世子,那孩子生的真好,很像郡王爷,已经会笑了呢。”云来便问,“可有备礼。”
“自然,”灵眉横他一眼,细细将送的贺礼说了,又道,“我给大郎二郎也带了些东西,只是他们随老王妃往杭州去了,没有看见。”
一面说,一面坐起身,鱼戏荷莲的绣被滑去,露出一身的素绫睡裙,云一样罩在身上,云来看看她,
“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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