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风流》第145章


“我不该带你来这儿,但我必须这样做。”令狐无忧转头不看她,“并且我想,微之是能体会的。”
潘微之不发一言,只是伤感地望着令狐团圆。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令狐团圆道。
潘微之慢慢地松开她的手,然后三步一回头地步出了藏剑阁,令狐无忧和四月尾随他而出。
藏剑阁前溪水潺潺、山石嶙峋、花木妖烧,潘微之安静地聆听着令狐无忧的回忆。
“大约在无缺一岁半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了他的不同。我和旁人说话的时候,他不仅在听,而且看他的神情,是完全能听得懂,当我回头看他时,他又一副寻常婴孩的样子。后来我就开始留意他,时常与他说话,他却一直不怎么理我。直到有一日团圆夜半发烧,无缺将床上能踢的、能揭的全都甩到了地上,他弄出的动静惊醒了守夜的下人,也再无法隐瞒我。当所有人都走开后,无缺终于对我开口了。要知道,平日里他只发出一两个音,而那个晚上,他一开口就是清晰流畅的长句。我至今甚至这一生都无法忘记,他对我说,无忧大哥,你相信这世间有的人一出生就带着前世的记忆吗?”
藏剑阁瞬间黯然无光,令狐团圆只觉得天旋地转,脚底下那地动山摇的震动感又来了,她早已模糊不清的眼中冒出无数闪耀的火星,火星又连成片,化为一道道瑰丽的星光,星光过后,她眼中的藏剑阁更加朦胧,仿佛完全变成另外的样子。
“藏剑阁前身之所以叫闻剑阁,那是因为姬月会舞剑。最早的闻剑阁到处挂满了宝剑,还未走到阁前,就能从四面的八扇窗户看到剑光闪烁。而到了晚上,剑光与星光交相辉映,姬月舞着剑,姬天为她弹奏曲乐,那是一幅多么醉人的画面。虽然无缺始终没有说过一句有关他前生往事的话,但他那西秦贵族的饮食习惯、他那比寻常纨绔更加奢侈的生活用度,都说明他前生生活得何其尊荣。而当我到西秦上任,来到这儿后,我就明白了。回想无缺与团圆十岁生辰那晚,小团圆在她的别院中舞着剑,无缺为她吹响笛曲,那一幕家人都觉得很感人,可谁又知晓,那竟是相隔三百多年后的再度闻剑曲乐。”
闻剑阁炫彩夺目、霞光四射,却是火与鲜血的艳美,—段哀伤至极的旋律穿云裂石,两道火红的人影渐渐靠拢,直至成为一团烈焰,剑阁瞬间坍塌,只有火和徘徊不去的旋律回荡在上空。令狐团圆奋力地摇着头,却甩不开脑海里呈现的影像。
潘微之极熟悉无缺,他知道令狐无忧所说的都是事实。无缺无论是与他交往还是和旁人交往,都能很快占据主动,成为拿主意的那个人。潘微之眼睁睁地着令狐团圆的那种等待,所以他无法不伤怀。倘若说他等令狐团圆等得很辛苦、很辛酸,那么无缺的等待又是什么?他曾亲眼目睹令狐团圆投入西日玄浩的怀抱,而无缺却是早早就拱手相让,他要他娶了她,又是为了什么?
令狐团圆在藏剑阁待了很长的时间,好在景元宫历来由秦都府管理,等闲人无法进入,三人就由她去了。
令狐无忧说完了往事,便沉默了下来。他是真心希望这一世的无缺能够幸福,出于对潘微之性情的熟知,他才故意领令狐团圆来到此地,并且说了那段历史。只是结果如何,还要看令狐团圆的抉择。
当令狐团圆走出藏剑阁的时候,令狐无忧觉得天地变了,原本景致就佳的景元宫更加幽雅,盛开的夏花颜色更浓,而空气中则开始充斥着难以形容的气息。他再定睛细看,却是一个人变了,令狐团圆有了微妙的不同,那个小时候顽皮捣蛋的女娃、昨日羞涩又好奇的女子,此时竟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气息。
令狐团圆似笑非笑地走向潘微之,叫潘微之不禁心头大动,如此神情既是无缺惯常的神情,也是她想通了某些事后的神情。面对这样的令狐团圆,四月不由自主地向潘微之迈了一步。
“叫你好等了。”她微笑道,离他越来越近,“其实我们该带着那琴来的,我的剑藏在你的琴中,也叫藏剑。”
潘微之的喉间动了动,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她的话如梦似幻,她的笑如雾似烟。
她走到他的面前停下,先是瞥了下左右,接着再凝视着他,轻声道:“他曾与我说,喜欢是极珍贵的心情,谁都不要说,可我不是他,我会说、我会做。喜欢就是要让喜欢的人知道,而不是满目山河空念远,喜欢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喜欢上一个很好的人,有多好就有多喜欢。” 
他喉间哽咽,这会就是想说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看得出,她在装,装作无所谓,装作很快活,装作很喜欢他,可是,她装得又是多么不容易。
她拉起他的手,转而对令狐无忧道:“大哥,你比爹还贼!往后啊,小心我也爬进你的书房窥你隐私。”
令狐无忧苦笑了一下,在望舒老家,她就是以飞檐走壁、偷偷摸摸爬窗入户的恶习叫令狐约头大的。
“我们回去了。”令狐团圆挺直腰板,拉着潘微之就往回走。
四月连忙跟上,“回去后做什么? ”

她头也不回地答:“练剑!”
令狐无忧心头恍然,先前她那股惊人的气息,正如一把出鞘之剑,锋利到所向披靡。她已有了决意,然而那通话,其实又什么都没说,唯一表明她心意的是,她不会放开潘微之的手。
盛京地宫,无缺在看壁画。两侧墙壁上有着无数彩绘的壁画,不少已颜色脱落,然而石刻的纹路却清晰无比。壁画也是有故事的,有些取自远古神话,有些来自历史事件,它们的共同点都是丑陋惊悚,即便最后添加的贞武壁画,也更着重于音武的血腥,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才是地宫壁画的主题。
桃夭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你不去参加秦王的葬礼,来这儿看什么?”
无缺看着一幅壁画答:“在寻找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把关在笼中的野兽放了,下场会如何?”
桃夭思索了片刻,道:“吃人了呀!”
无缺点头道:“不错,吃人了。”
桃夭走近一步,却见他看的那幅壁画竟是血红的。年代久远的关系,血色早已暗沉,只是满目的火焰和鲜血,却不见人物。
“这画的是什么?”
无缺淡淡地答:“姬天火烧闻剑阁。”
“哦。”长长的拖音后,桃夭问,“他为什么烧呢?”
“为了把野兽烧死。”
桃夭笑道:“你胡扯,他是人不是野兽!”
“是啊,他是人。”无缺的声音飘了起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头野兽,放不放出来都一样。”
桃夭笑不出来了,她默默地端详壁画良久,才道:“每个人心里都有坚持,那执念有多强,坚持就有多久。”
“你放下了?”
桃夭没有回答他,跑了。
无缺继续看那幅壁画,看着看着,他忽然伸出手,以指甲刻画了起来,石屑混杂着鲜血纷纷而落。当他停下手,三个指头的创口已深可见骨,他却笑了。他刻画的是一只猫,大白没有死,大白将永远存活在这地宫群像之中。
无缺满意地看着大白,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大白道:“你会比他们任何人都好,因为你承认你原本就是一只兽。”
青冥出鞘,一声剑吟后,瞬间仿若一条青龙,风驰电掣般在秦都府的院子里惊起道道剑光。
青冥剑与世间所有的宝剑不同,它几乎是横空出世的,没有人知道铸此剑的大师姓甚名谁,在梨迦穆以此剑名动天下之前,它一直默默无闻,梨迦穆一剑成名后,平日里又几乎不用它。倘若剑有魂魄,那么青冥的魂魄便是长久势伏的寂寞,和一朝释放后宣泄张扬的惊世威力。
令狐团圆也感同身受,很长一段时间她远离了剑,而今重拾,只觉浑身的精气神都回来了,更重要的是,持剑的她不必再装!自小到大所学的剑法一一经由青冥剑挥洒而出,痛快到酣畅淋漓,一扫往日压抑的沉闷。令狐团圆的身法经过养生拳的磨砺,以往的轻盈灵巧糅合了如今的沉稳内敛,更能张弛有度,举手投足间已隐约流露出唯有一代剑之宗师才具备的气度。
潘微之抱着琴远远地看着,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在心头百转千回。这是他所不熟悉的她,又是他熟悉到毫厘不差的她,这是他喜欢的洋溢着力与美的女子,也是他敬畏的充斥着力与魅的女子。
忽然,他的肩被人拍了下,他回头,—条人影已越过他的视线,直奔令狐团圆而去。四月迅速与令狐团圆缠斗起来,他这两年虽然功力精进,但显然令狐团圆进步得更快。她仗着青冥之利,很快逼得他捉襟见肘,只能招架,毫无还手之力。
“你们还看什么热闹?”四月后退一步,往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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