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素如菊》第51章


的东西整理完善,就为了讨自家夫郎欢心,希望他回心转意……呵,这才是真正的‘情痴’!”
她起身捧出大叠稿纸,从上抽出几张,又小心地将其余手稿放了回去。
“妻主,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每次只带几页?却不肯把大姐写的东西一次全交给姐夫呢?”心素坐起身子,满是疑惑。
邹衍闻言,眉峰微挑,黑褐色的眼珠滴溜半转,道,“我又不是让他钻研兵法,大姐如此耗费心力,我自得让他也好好体会体会。”最主要是,若没有这个筹码,人大姐夫压根儿鸟都不鸟自己一下,想起来就……呃,郁闷!
大姐曾说过,姐夫出生前,诸葛瑜便血染疆场,但他一直对这位赫赫声名、智勇双全的“战神”祖母敬仰有加,他小时候听多了身边众人对诸葛瑜各种战绩的描述,便萌生一个心愿,想在有生之年,亲自走一遍当年祖母所有战斗过的地方,更希望能编纂一部兵法书籍,将诸葛瑜一生经历过得大小数千次战争做个总结,以遗后人。但他轻易不能离开京城,便将这一宏愿告诉了李然。沙场拼杀四五年,万里寻夫两年多,李然走过的地方不计其数,却从未有一刻或忘诸葛瑾的心愿,四处走访、派人打听……到如今虽然才收集了一半,但那堆厚厚的资料、地图、消息、传闻……早已堆满了大半间屋子,从这么多纷繁复杂、真假难辨的东西里整理出具有逻辑性、可信性、价值性的东西,也不知她到底耗费了多少心神。
——唉,也真是两个痴儿!
大姐这么聪明的人,却忘了,此时她待他越好,他越是会痛苦,而他……无异是在饮鸩止渴,最近几日姐夫眼中的矛盾挣扎,连她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心素以前说过,彼时他犹豫能不能接麟儿回来,言墨当时静坐半晌,只摇头丢下一句:“若不是自己放过自己,别人是谁也救不了你的。”
现如今,到了大姐夫这里,想要让他想通……恐怕难如登天……倒不如下贴重药,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唔……不过,这事还得大姐回来才能从长计议……
邹衍盘算着出门,在门口遇上正徘徊在自家门口的年杉:“小杉,怎么了?有事吗?为什么不进去?”
年杉欲言又止,咬着嘴唇,双手又没了处可摆放的位置。
这是她紧张起来的惯有表现,邹衍飞快翻了个白眼,温声安抚道:“慢慢说,不着急,我听着呢。”
等年杉终于攒足勇气,吞吞吐吐将事情说清楚,邹衍的脸沉了下来。
“雷小宝借酒浇愁近半个月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就算真喜欢轩绮阁的艳青又与我何干?小杉,我将你当做自家妹妹,你别让我失望!回去告诉那怂人,我邹衍瞧不起她!不思正途、不求上进,整日里醉酒发疯,她懂个屁得喜欢!她了解他吗?她知道艳青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还是说,她为艳青做过哪怕一件事情?嘁!什么玩意儿?!”见年杉低垂着脑袋,一副眼泪汪汪、羞愧欲死的表情,邹衍长叹一声,声音缓和了一些,“小杉,你是个老实孩子,姐姐把你当亲姐妹,才会跟你直说,以后尽量少跟着她们掺和些有的没的。”
邹衍安抚地摸摸年杉的发顶,再次轻叹:“我要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好吗?”
留下年杉一人呆站许久,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番外四 诸葛瑾视角 。。。
从长长梦魇中挣扎着惊醒,我蓦然睁开双眼,四周黑暗空寂,既没有无数火把血光,也没有侍童尖厉地喊叫“走!走!——公子快逃!”我颓然地长吐出一口气息,松开一直攥紧被褥的汗湿双拳,抬掌覆盖上整个脸颊,只觉得说不尽地疲倦……无悲、无痛,只是,累。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我披衣而起,借着月光点燃烛火,拿出未看完的书册……却总也静不下心来。
桌案上大喇喇铺着几页被人“不小心遗留”的手稿……
我双目紧盯手中书册,另一只手却是不自觉越捏越紧……漫长的半盏茶后,我长叹一声,终是挫败地将书合起,放置一旁。
自懂事起,祖母便是我最为崇敬之人,所有人都在跟我说她的英勇、她的智慧、她的胸襟、她的气魄……只有娘亲,在我小的时候,曾有一次抚着我的头轻咳着叹了口气:“我的小瑾儿,有这样的祖母,不知是幸……咳……还是……唉……”
这是我在一片赞美崇仰声中,听到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质疑,记得当时年纪尚小的我很响亮地回答道:“娘你怎么了?当然是幸运的!”
天下闻名的“战神”诸葛瑜,而我是她唯一的外孙,怎么不该骄傲?
年纪渐长后,便也逐渐明白娘当年叹息里的无奈。夹缝里求存的尴尬地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祖母的威望既是一把保护伞,使得朝廷不敢轻易动诸葛家,却也埋下了最大的隐患,尤其是当年跟着祖母东征西讨、流血流汗、从尸山血海中滚爬出来的各位祖婆姨娘,个个赤胆忠心,可脾气秉性却和当年一个模样,火爆桀骜、倔强难驯。娘亲拖着病弱的身体竭力支撑约束,也只勉强换得和京城人众表面上相安无事、和平相处的局面。
她有时会自嘲感慨:我们这是走在危险的悬崖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就是覆顶之灾。
爹听了,只从从容容、数十年如一日地将母亲每日要饮的药汤端至床前,盯着娘垮着脸一饮而尽,接口道:“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只要每日问心无愧,即便就是明日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娘温柔地看向爹,只轻笑着摇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爹爹上前替她抚背顺气,咳意稍平,她顺势握住爹的手腕,两人相视一眼后,对我说道:“与其战战兢兢,每日为不可预知和控制的事情愁眉苦脸,爹和娘倒反而更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
——爹娘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
彼时的快乐幸福而今成为无尽地悔恨与痛楚,我宁愿永远没有听到过这句话,我宁愿一辈子不习兵法、没有好奇,我宁愿此生从未遇见过……她。
劫数。
见汝,误终生……
我向娘禀明心意,她面色不佳地沉思蹙眉,咳嗽半晌后,方苦笑道:“瑾儿,你倒真给为娘出了个难题。”
我明白,兵权,一直是我诸葛家的大忌,帝皇逆鳞绝不可触,若李慕然是沿袭爵位的继承人,那不用娘多说一句,我自会离得她远远的,只盼今生再没有任何交集,可……她不是。
她是闲坐街头、衣衫褴褛、气定神闲的李慕然,她是秉性正直、偶尔有些小促狭的李慕然,她是个被家族放弃、却靠着自己流血拼杀一步步重新爬上来的李慕然,她是我认识了五年多,引为知己良朋,不知不觉间竟情根深种的李慕然!
——我,无法放手。也,绝不放手!
任性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被李舒庆招见,我含笑饮下那碗让人断子绝孙的“绝育汤”。
好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好一个关心女儿性命前程、家族兴衰的好母亲!
从此,诸葛家血脉断绝,“战神”一词成为绝响,太多长久来寤寐难安、如芒刺在背的人可以大松一口气了。
而我,嗬,只不过,再也无法得知当一个父亲是如何的滋味……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遑论是如此显达世家……我会看着妻主迎娶其他侧室,为她诞下麟儿、延续血脉……我会和其他男子一起称兄道弟、亲亲热热、共同侍奉妻主……
我一步步稳稳迈出李府,背脊挺直、步履从容……自觉此生从未花过全副心力于走路上。
在街上遇见着急赶回来,一头汗水、满面尘土,快速从马背上跳下来的未来妻主时,我还很温柔很自然地朝她笑了笑。
“你母亲同意我们的亲事了。”多好……
她似是惊喜坏了,呆呆站了一会儿后,猛得紧紧握住我的双手,目中迸发出灼热的狂喜与炫目的光彩:“瑾儿,你在颤?”
“嗯?……噢,高兴。”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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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爹狠狠给了我一巴掌,打完了便又心疼地骂我傻,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他哭,这一次却被他的眼泪震住了。
而娘说:“你既选了这条路,就别后悔地走下去吧,顺心就好。”
“嗯。”
顿了顿,她又道:“其实也不完全是坏事,起码证明李舒庆是真的准备让你进门。”
“嗯。”
“傻孩子,诸葛家本就是前朝遗物,早该随之作古了。只不过娘贪生怕死,想拖着这破败的身子再多看这花花世界几年,再多陪陪你们父子几日……”
“……嗯。”
“去吧,让你爹帮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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