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妆》第77章


我远远站在她们身后望着那发须尽白的老道,像是有几分仙风道骨,法力确实高强,可也不是我的对手。
“似乎不是妖鬼作祟,只是普通疾病。不过贫道还是封了几道符,摆了个阵,以防万一。”
皇后半信半疑问:“普通疾病,不是妖鬼么?为何迟迟不见好?”
“那就得看天意了。”老道捋了捋长须,目光游移了一阵,最终定定落在我身上。我坦然与他对视,显然他已经看出些端倪,可不敢贸然肯定。我身上的妖气与邪妖恶鬼是截然不同的,大概他也是有所忌惮。
皇后领众人再三谢过老道,便请他下去休息了。我们重新坐下,沈云珞仍然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时不时从我身上瞟过。心中凛然一惊,那老道是她请来的,莫非她已经通过老道知道我的来历!这太可怕了……我没由来地慌张起来,连道士我都不怕,反倒怕起了凡人。
茶凉了,又换了一盅。她们几个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我完全没听见,忧心忡忡望着沈云珞那捉摸不定的表情。想用读心术,却无奈离她太远,这样躁动不安,是不是预示着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御膳房熬好的百合粥呈了上来,皇后领了两名宫女进去给太子喂粥。
凤座空了,后面摆设的鸾凤仪仗才显得耀眼夺目。恐怕谁见了都要仔细端详一番,除了沈云珞,她的视线似乎一直在我身上。
吴千雁转头对我轻轻说:“于归这回可要立大功了,不知皇上又要嘉奖你什么?”
“举手之劳而已。”我垂头笑了笑,“我也希望太子平安。”
她又窃笑,凑到我面前说:“我一早就说,将来说不准谁比谁爬得高,你果然是最争气的。”
我明白她那点小心思,无非是想光耀门楣,旺兴家族。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况吴千雁本性也善良。我嘘了一声,掩口道:“现在还为时过早,我看吴姐姐青春正好,将来必定能位列四妃。”
此话正中她怀,吴千雁面颊微微一红,嗔道:“什么时候变得嘴甜了!”
室内搁了一块大冰,依稀化开,往下滴着水。“嘀嗒”的声音听来很是清凉,我们几个喝茶的喝茶,扇风的扇风。安静的四下,猛地传来一阵尖声叫嚷,内殿传来的!接着惊闻几个宫女大叫皇后,我们只相视了片刻,几个人立即冲了进去。
衣袍摩挲、裙袂奔扬,珠钗步摇相击,更加扰得心乱如麻。待赶到内殿一看,已然乱作一团。太子歪身躺在床上,粥碗打碎在床边,皇后晕倒在地,面如白纸。宫女们喊太子的喊太子,扶皇后的扶皇后,哭嚷不休。
我的心几乎要跳出了胸膛,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切。
德妃声音沉沉大喝一声:“都闭嘴!”
殿里顿时鸦雀无声,各个张望着我们这边。德妃镇定道:“通知皇上,传太医!快!将皇后抬到榻上去!谁能说说这里出了何事?”
一个宫女颤颤巍巍站起来回话:“皇后娘娘喂太子喝粥,本来都好好的,谁知喝了一小半,太子突然又咳起来!像平常一样咳完大不了吐出来,可谁知太子喘得急,一下子竟然闭过气去,没了气息!皇后娘娘接着便昏倒了。”
“什么?没了气息?”德妃震惊不已,冲到床边探了探小太子的鼻息,愕然回头看着我们,“该如何是好?!”
吴千雁紧张地绞着手中锦帕,声音颤抖:“太子不会……就这样……”
我走至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心口,还在跳动,他还没死。不过是渡一口气,刻不容缓!
德妃拥着太子小小身躯悲戚哭了起来,其他宫女纷纷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趁无人注意,我退后两步,施法。手腕发力,纤指一挥,一团桃红的荧光绕在指端,正要将法术放出去,冷不丁被桌边的沈云珞扑过来,疯了一般将我按到在地,尖叫:“妖怪!你果然是妖怪!”
她以全身的力气压在我身上,疯喊:“是她!是她害了太子!快来人,捉住她!我看见她刚才用妖法,我看见了!”
所有的人回头看着我们,整个世界好似凝固了,那些挂着泪珠的脸庞渐渐露出惊恐。
如遭五雷轰顶,我死死瞪着看着她,将声音压得极低:“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害太子,我要救他……你让开!”
“我看见了,妖法!是红色的、桃红色!”沈云珞的泪稀稀落落滴了下来,沾湿我的脸颊,她大概已经被吓疯了。我顾不得什么,大力推开她,跃身至床前,再摸那具小小躯体的心跳,已经摸不到了,已经……消失了。为何,我拥有天下无敌的法术,却眼睁睁看着他死了?紧闭双目,泪汹涌而出,歇斯底里冲沈云珞大吼:“滚——!”
嗓音咆哮,震得屋内一片哗然。
一群带刀侍卫飞快冲了进来,脚步整齐有力。皇上紧随其后,那脸色恐怕是天底下最阴霾的景象。他先将沈云珞扶了起来,在怀中揽了一下。随即赶赴床边,几位御医一一看过之后,纷纷摇头,噤若寒蝉。
皇上将太子抱起来,眼中含泪,却用犀利的目光在房中仔仔细细扫了一圈,猛地伸手指向我,号令:“把她抓起来!”
沈云珞扑上前,握住他的手,哭着摇头:“不,她是妖怪,我们打不过她!”
“无论她是什么,朕是天子!”皇上袍袖一挥,热泪滚落,吼道:“抓!”
我没有反抗,任由人押住我,忍下了泪,哽噎:“皇上,我不是妖怪。”
皇上神情僵硬看着怀中尚未冷却的尸首,一言不发,就如一尊没有生命雕塑,了无生机。
我心中悲愤交加,却无力发泄。为何,结果会是这样的?
脑中是前所未有的空白,麻木地被几个侍卫推搡出去,烈日炎炎下,身子冷到发颤。绝不能承认,我不是妖……不是……
太子薨,举国同丧。
我被囚禁在天牢。除了我,大概那日煮粥的宫女御厨都被关了起来。外面的丧乐动天,远远盖不住牢狱中的日夜不断的哀嚎。
罗净说过,生死由天,所以我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其实心里总是抱有一种希冀,希望对我许下承诺的华容添会从天而降,带我回到山谷,去过真正逍遥的日子。可心里也清楚,一旦被牵连进这种事,便难以脱身。
一日,给我送饭菜的狱卒悄声说:“夫人是重犯,提审之前任何人不得见。王爷要小的带一句话,他相信你。”
他一直都相信我。捧着狱卒受托特别关照的饭菜,怆然涕下。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眼前是阴暗四壁,身下是霉潮稻草,却还有热腾腾的饭菜享用。一句话、一点温暖,对心来说,已经足够。
丧期刚过,皇上亲自坐堂审案,挨个提审一干人等,我是最后一个。
出牢门前,双手被拷上,沉重的铁链和大锁散发着一种糜锈的味道。尽管如此,我并不落魄,囚衣洁白纤尘未染,长发漆黑如流泉般垂在两侧,婷婷袅袅、风姿绰约。
皇上正襟危坐,身旁是皇后,之下依次坐着逍遥王、玉临王、长庆王,还有几名刑部官员。
华容添镇定自若,目光与他人无异,并未多看我一眼。反倒玉临王面露担忧之色,微微有些紧张。
“堂下犯妇秦于氏,可知自己所犯何罪?”皇上沉凝的声音令人胆颤。
我从容答:“民妇不知。”
“芸香可是你带进宫的?”
“是。”
“谁让你带芸香进宫的?”
我一惊,抬头对上他暴戾的目光,“是皇上命我带芸香进宫的。”
“大胆刁妇,胡言乱语!”惊堂木“啪”地一声刺耳欲聋,皇上怒火中烧喝道,“玉临王那种有大片芸香,朕何需宣你进献?!”
此话一出,皇后的神情猛地一僵,身子微微颤了颤。
不知此种反应是何意,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下,好似一切希冀都坍塌了。这是一个局,有人设计害了我。只能镇定心气,如实道:“回皇上,是一位公公到家中传皇上旨意要我带芸香进宫,还说玉临王的芸香在雪灾中全部冻死了。进宫时,那位公公也在宫门处等候,并直接领我去了撷华宫。因皇后娘娘与众位娘娘皆在等我呈上芸香,民妇并未疑心这一切,”
“什么?”皇上微微侧目,低声问皇后,“皇后为何与众位后妃在撷华宫等于归入宫?”
皇后面容煞白,嘴角微微抽动,声音极微弱道:“沈昭仪请了一位道长为太子作法,因此臣妾才召集众位姐妹去撷华宫……于归、是臣妾派安公公召进宫来的,可是,臣妾没有让他传皇上旨意,是他……擅作主张!”
皇后雍容的面颊一阵抽搐,哭喊着跪了下去,拽住龙袍一角,“皇上,臣妾被人算计了!臣妾怎么会害太子呢?!安公公一定是被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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