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愿嫁:江山为聘 作者:黑夜北极星》第33章


少年已经开始学会了不需要他人的照顾。
待到褚莲一行到达目的地时,太阳才刚刚升到头顶上方,阳光很大却不炽烈,满世界的冰雪开始消融,细流在地面蜿蜒,汇聚成一条条的溪流,侵蚀着这片早已疮痍的土地。
褚莲下了马车,脚下是被雪水泡烂的泥泞,放眼望去,几乎已经看不见多少完好的屋子,地面上全是被大水冲洗过的残败,折断的树枝,发黑的稻草,破碎的瓷碗???整个冬季的覆盖,依旧没有减弱那场灾难留下来的伤痛。
褚莲在前,郭海和曾牛一左一右,落后半步跟着,后面跟着当地的几位官员,两旁是当地的官差和褚莲随行的几名护卫。
春天即将来临,冬季的冰雪虽然开始渗进土地的深处,使得本就被雨水泡得松软的泥地更加难行了几分,众人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厚底的靴子沾满了稀泥,甚至已经快要淹没脚背。
这是一片很大的泥地,被包裹在众多灰色的山丘中,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黑色。
“这里以前是一片很大的稻田。”郭海指着脚下的土地道:“这里也许以前长着一株绿色的禾苗,开满了细碎的白色小花???可惜,它现在除了是一片烂泥以外,什么也不是。”
“这里四周高中间低,容易积水,去年夏末那场大雨足足下了月余,想是这里的庄稼几乎是被泡在了水里???”曾牛默默地在一旁补充分析。
褚莲静静地听着身后两人的谈话,小心地注意着前面领路的人脚步。
走到尽头,褚莲几乎是软了身子,两条消退隐隐地有些抽筋,他从未像今天一样,走过如此多的路,而且是如此难以前行的路。
走得近了,杜衡才看见那些山丘的半山腰上,隐隐地飘散着些炊烟,在这一片灿烂的天气里,那些单薄的烟雾,刚刚升起是还是一团巨大的黄烟,慢慢却变成了稀薄的白色,然后终究是消散在刺眼的阳光下。
“前面的山丘上,就是此次需要转移的村民。”郭海看着前方升起的烟雾,叹了一口气,“这张姓的村子,世世代代守着这村土地,如今即使遭了大难,也是不愿意离开这片土地的,先前我已经派人过来进行了灾后的一些基本清理,也送了一些过冬用的衣物和粮食,但是这始终也不是个办法,冬天还好,如今冰雪化了,满地的淤泥,车马根本就进不来???”
“这里并不适合耕种。”褚莲指着脚下的泥土说道,“这里的泥土表面看着是黑土,其实是红土。”已经脏污到根本辨不清楚颜色的靴子,蹭开脚下的污泥,便露出了微红色的土壤。
“的确。”曾牛蹲下身子,两指挑了一些结块的红土,放在手中轻轻碾碎,带着些许钦佩的目光看了旁边的褚莲一眼,“在这种红土上种植作物很难有好的收成,这种土壤含有的养分不多。”
郭海愣了愣,显然是不知道着两位从京都下来的天子脚下的人物,能有如此见识,看了看黑色泥土下露出来的红色,面上带有几分惭愧,“这里的村子收成的确不高,有时候甚至连赋税也交不上,不料竟是这个原因么?”
众人接着向前走去,没有一会儿便来到了那片由树枝和破布搭建成的简易避难所。
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还没有走进,褚莲就闻到了一阵阵腐烂的气息,即使是现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那股味道依旧是没有任何遮挡的冲进了褚莲的鼻腔,几乎是下意识地,褚莲伸手捂住了口鼻,一阵阵的恶心泛上喉间。睁大的双眼,清亮的瞳孔中,印入的是那窄小、阴暗、潮湿的窝棚下,蜷缩着的身影,辨不清那被褥的颜色,也看不清那下面物体的具体形状,只有一声声低低的呻/吟,传入了褚莲的耳。
走得近了,那阵腐朽的气息迎面扑来,压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让人忍不住发寒。棚外,几个形容枯槁的人守着一口吊在木架上的铁锅,里面骨碌碌地翻滚着发绿的汤水,褚莲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是知道,那稀薄的汤水是远远称不上是可以果腹的食物的。
看着褚莲一行人接近,木偶似的人形终于有了动静,一个蓬着一头花白头发的老者上前跪了下来,对着褚莲身后的郭海,颤抖着的双膝,重重磕在混合了砾石的泥土上,“草民叩见郭大人,见过诸位大人。”
“张老快快请起。”郭海上前扶起老人,转身对着褚莲和曾牛,停顿了一下,“这两位是京都下来的大人。”
“草民???”
“张老不必多礼。”褚莲上前,扶起老人另外一只手,干枯的手掌,褶皱的皮肤,握在手中几乎没有任何温度。
扶着长老在火堆前坐下,郭海和他们二人也顾不得什么,在草堆上坐下。
“张老,你们进来可好?”
火堆旁的其他几位村民,见了官员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锅中翻滚着的汤水。只有那位张老,枯瘦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托大人的洪福,勉强过得去???只是???”张老的目光投向那几个破败的窝棚,“不少族人都得了伤寒,受了些冻伤???”
褚莲的目光看向村民的手指,那手指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黑红色的肿胀,夹杂着血丝的黄脓从铜钱大小的伤口中流出。冻伤、皲裂,这些伤口褚莲也曾在宫中那些小宫女、小太监手上看到过,却没有眼前这么活生生的残忍。仿佛是不知疼痛般的,听不到他们的抱怨,看不到他们的疼痛。
、第四十四章 生死2
“张老,婉儿她???”一个看上去还十分年轻的男子急冲冲地跑了过来,看到火堆旁的众人,忽然停住脚步,呼喊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什么事?”张老边说着,边颤颤巍巍地准备身,郭海见状上前扶了一把。
男子看了一眼褚莲等人,低声道:“婉儿流血了???像是要???”
“你还不赶紧去把张七婆请过来,跑来找我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张老一巴掌拍在男子的头上,男子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脚下生风地去请人了。
“郭大人,还麻烦你扶老朽过去看看。”褚莲这才发现老人的双腿抖得厉害,干枯的脸上又像是苍老了几分似的,被人搀扶着一路向不远处的一个我窝棚走去,嘴里发出一种凄凉的尖利,“我们张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过几步的距离,褚莲仿佛是走了好几盏茶的时间。还没有到近处,便闻见了一股腥气,辨不清什么味道,只是闻在鼻端有股不同于腐朽的鲜活,让人想更进一步看看。
“十三皇子。”褚莲的衣袖被人拉住,回头一看,却是曾牛。只见曾牛摇了摇头,指着近在咫尺的窝棚道:“你我同为男子,不甚方便。”
褚莲这才看到,郭海也站在了棚外,视线放在了天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棚内只有张老和一头铺散着的油腻乌发以及即使是薄被下微微隆起的肚腹。褚莲转回视线,脸上有点发白,“是本皇子唐突了。”
棚内断断续续地传出张老的低声安慰,夹杂着女子深深浅浅的呻吟。
片刻,刚才那个男子搀扶着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妇女过来了,那妇女走路一深一浅,看上去不是十分灵便,怕是有腿疾。男子急得额头冒汗,不停地用残破的袖口擦拭着脑门,嘴里老是不停地重复着同样一句话,“七婆你倒是快点啊???”
那婆子被一个晚辈这样催赶也不见生气,只一个劲地应承着,长短不一的两只腿却更加用力了,在眼光下一高一低相互交错着,沾满汗水的脑门上,青筋依稀可见。
两人到了棚口,男子一把松开婆子的手,直接跪在了张老的对面,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叫着那个躺着的女子的名字,“婉儿???”
张七婆因为突然的放手,险些没有站稳,摔了下去,幸亏站在门口的郭海扶了一把,那婆子大大方方地谢过老爷,便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棚内。先是掀开了那床破布似的棉被,看着下面已经被浸透粗布裤子,又伸手摸了摸躺着的女人的肚子,摇了摇头,对着一旁的张老道:“孩子才六个月,怕是还没有长齐全,多半是保不住了???”
“什么?”那男子赤红着一双眼,放在破褥子上的双手握成了死紧的拳头,“不会的,不会的???只是摔了一跤而已,怎么会???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仿佛是从胸腔中发出的悲鸣,男子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间滑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褚莲的眼前不知为何浮现出那个午后,杜衡站在窗前,身后披着满室的霞光,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语气是少有的温柔,“都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可是你知道么?莲儿,男儿的血可以是为了自己、他人、国家而流,但眼泪永远都不是为了自己???”那师傅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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