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颜》第221章


这番话按理说是合情合理,但听在书颜耳里却犹如针刺。
且不说她和祁渊夫妻恩爱,一个你一个我是两两相依容不得别人,就是自己愿意屈从给祁渊纳妾,祁渊也根本不会接受,理由无他,祁渊自幼受母亲教导,成年后又眼看着父亲纳妾,锦上园风波不断,是从未有过那等纳妾心思的。
祁含烟三番屡次以长辈身份干涉他们夫妻二人的床帏之事,孰可忍孰不可忍,许书颜倒愈发立起了心肠,开口道:“三姑奶奶一心为了祁家,书颜身为长媳确实应该多多考虑为祁家延嗣之事。不过我夫妻二人鹣鲽情深,倒也不是想给二爷纳妾就能纳的。在此,书颜恳请三姑奶奶多给我们夫妻二人一年的时间,这次若是诞下男嗣,就休要再提纳妾之事。若以后有合适的女子,那必然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也不用三姑奶奶操心。”
“你……”
许书颜的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若是祁含烟再坚持让其给祁渊纳妾倒是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了,一时语塞。但想起自己时日无多,若不能早些给祁渊放几个女人在身边,他日下了黄泉又该拿什么给祁家列祖列宗们交代,不由得气急攻心,郁气结胸,那个“你”字说了一半竟不能为继,只好挥挥手,神色厌恶地示意许书颜赶紧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章三百零一 凋落
寒寂萧索,夜宫深沉,每到这样月凉如水的时刻,祁含烟总是辗转难眠,思绪难平。
三日前,自己的咳症突然好了不少,燕官儿欢喜的密召来太医诊治,心中希望或有奇迹可以发生,她能延命一二,至少看到玉悠荣宠不衰,祁家香火有继。
太医王磊乃是祁家旁亲,祖上世代均供职于太医院,且不说医术绝妙,对祁家人自然也是忠心不二的。所以祁含烟才放心让他来为自己诊治,不怕消息走漏,引得后宫妃嫔趁机筹谋。
但此时,王磊的脸色阴睛不定,轻压在祁含烟皓腕之上的三指也微微抖动着,花白的胡须也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心境的不平,竟无风自拂了起来。
祁含烟当然没有细心地注意到这些,只当王磊今日要比往些时候慎重,定然是自己的病症有了好转所致,便道:“王卿家有何发现?这几日要宫咳症有所缓解,不知是何原因?”
收了三指,王磊也不说话,突然半跪在了祁含烟的身前,伏地不起。
“王卿家,你这是……”祁含烟一时还有些不明白,话一出口却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由白转红,由红再转白,唇上毫无血色,双目也怔怔地瞪着王磊,片刻,才僵硬地开口道:“有话就直说,勿需隐瞒。”
伏地的老太医身子略起了些,却也不敢抬头,屏住呼吸好半晌才用有些苦涩的声音答道:“落雪易,化雪寒,娘娘咳症因落雪而激发,又因化雪而寒气反倾,深入骨髓,已然……不治也……”
一旁的燕官听了半晌,吃惊地回味着刚才王磊所言,终于回神过来,赶紧一把拉住王磊:“王太医,您妙手回春,一定能帮娘娘治好此症,不就是咳嗽么?如今娘娘已经好几日没咳了,面色也逐渐回归红润,难道不是将好的预兆?”
王磊鞠身,不敢不答,声音沉缓:“娘娘咳症本是因忧思所致,加上寒气侵肺,咳而不止。但咳嗽本身也是散毒之法的一种,突然停止,内毒已然无法散之,所以才会脸色潮红不退。娘娘前些日子数度咳血已是……病入膏肓,现在没有发症,不过是一时隐忍,继而爆发,恐怕会……”说到此,王磊又禁不住跪下去,不敢再多言一句。
燕官边听边摇头,到后来双目已被泪水遮蔽,抽泣不止。
而祁含烟则显得异常冷静,只是鼻翼微微浮出的冷汗透出了内心的害怕。她挥挥手,声音冷的比那外间雪水还要寒上两分:“罢了,你也尽力了,此事莫要外传,本宫知道该怎么做。”
得了吩咐,王磊也不敢多呆片刻,赶紧起身来退出了暖阁,只是刚走出了鸾安殿,才发觉大寒的天自己后背竟全让冷汗给沁湿了。
暖阁之中顿时陷入了沉寂,燕官还在低声抽泣着,祁含烟却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矮几上摆着的一个白瓷花瓶。
瓶内是一支新折的花萼,指腹大小的碧色花瓣晶莹如玉,翠色诱人,鲜活的好像不曾离开枝干,仿佛生来就能残香留手,处处皆蕴。
可惜,满目的生气盈盈,自己却只是一个将死之人,这是讽刺还是嘲笑,祁含烟第一次感到了无力,话音也没了先前的冷意,只淡淡道:“你也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呆。”
燕官激动之间未发现祁含烟连用“我”在说话,不再以“本宫”自称,只是含泪点了点头,挪步退出了暖阁。
闭上眼,祁含烟从胸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突然之间感到喉头一阵刺痛,忍不住又咳了起来,赶紧以手捂唇,却明显感到一肥湿热从口中喷落掌中,待平复下来一看,一团猩红刺目的染在了白皙的皮肤上。
三日后,锦上园。
当举国哀鸣的钟声不断传入耳际,许书颜才恍然间回神过来。
此时的她端坐在拢烟阁的三楼顶上,手中抱着暖炉,神色有些让人辨不清,但腕上系的一根莹白缎带却异常分明。
屋中还有两人,是随侍在旁的连枝和翠袖,她们均是腰间缠了一抹素白缎带,脸色有些青灰深沉。
“主子,按理您要守素七日,可如今有了身孕,怕是不妥。”莹玉也从外间进了屋子,身后跟的是月融,正招呼两个宫女摆膳。
天玺十九年,皇后祁氏薨,追封为孝德颐皇后,葬于西山皇陵。
祁含烟身为皇后,又是祁家三姑奶奶,她的离世不可不谓之突然,锦上园也将红灯笼取下,挂上素白的“奠”字纸笼,随着寒风泠泠飘动。三日前,祁渊就连夜入宫代表皇后母家参与拜祭。许书颜因为有孕,不宜出现在这等红白之事中,只缠了白绢以示哀悼,得以呆在拢烟阁内休息。
“无妨,素食即可。”
书颜在翠袖的搀扶下落座,看着桌上几样青素小菜,两样香米暖粥,加上本无甚食欲,只喝了一碗粥便算用罢午膳,随即挥手让众人退下,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
推窗,看着碧湖边雪化成露,每一片枝叶上都是晶灿灿的反射着薄日光彩,书颜的心中却难免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意。
按理,祁含烟一死,便再也无人相逼,但事实果真如此么?
若这次不能一举得男,锦上园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上次祁玉容过来探望自己的时候就隐隐提及三叔伯那边在讽刺,说是祁家族长,锦上园的家主,竟膝下无子,实在荒唐可笑。
想到此,书颜埋头,轻抚着稍微有些显怀的小腹,神色莫名间心中略有些慌乱。
每每与祁渊提及,他只是温柔地说“这回一定是个小子”,并让自己莫要多想。但若不是,面对重重压力,自己是否要妥协呢?
不!
书颜银牙紧咬着玉唇,心中暗暗坚定了念想,决不能就此妥协,她和祁渊执手相携,也绝容不下第三个人在一旁窥伺。夫妻二人同心同忾,任何艰难,相信也能迎刃而解,化于无形。想要得到一世的幸福,不付出艰辛,又怎能如愿呢?
章三百零二 常戚
瑞雪消融,万物复苏,枝头吐绿,鸟鸣水幽。
皇后身故要举国哀悼七日,但老百姓们却并未真正有多少同悲之情,该过的日子仍然要过下去。日子一到,纷纷除了腰间素带,换上喜气洋洋的衣裳,准备三月三那天踏青游玩,迎接春暖,驱赶秽气。
锦上园却仍然白笼高挂,大风一吹,免不了窸窣直响,摇摇欲坠。
园内众人皆食素为祁含烟守孝,气氛随之也宁静无扰,也无人提及扫春踏青之事。
但许书颜看着外间气候大好,春日明媚,起了心思要带着巧娘和玉雍到附近的林间玩耍玩耍。祁渊也知道娇妻有孕,整日憋在拢烟阁里也不是好事儿,便让水清备好车马,悄悄从后门出发,不让其他人知道就行。
策马湖是京城近郊一处有名的跑马场,碧草油绿,四季皆然。马场主人是京中权贵,与祁家也多有相交,祁渊一到,就让其安排了两匹小马让巧娘和玉雍骑着玩耍。
看着水清和芜菁带着两个小家伙跑马去了,书颜不放心,又让翠袖和连枝都跟了去,只留下挽歌和另外两个家丁伺候左右。
祁渊吩咐他们离得远些,自己则揽了书颜的肩头漫步在策马湖边。
此湖和拢烟阁的碧湖有些不同,碧湖雅致小巧,像个小家碧玉,此湖则宽广无垠,不啻为一个大家闺秀,书颜鲜少见到此种广袤水景,加上湖边遍植垂柳绿树,点缀着朵朵盛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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