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之一寸灰》第69章


于是户户挂起白幡,因为家家都有英灵。
那日午后,华滋在树荫下坐着,低头补一件衣服。低头低得久了,脖子有些酸,于是将衣服顺手放在地上,自己站起来,扭了扭脖子,四处走动走动。
顺着土路往前还有两三户人家,平日也曾见过。今天却看见一个陌生的身形远远走来,等走近了,才看见是一个落拓的中年男人。
由于甚少看见陌生人,华滋不禁多大量了两眼。只见那人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破旧衣裳,走路略有些佝偻,大半张脸都覆在面具之下。华滋思索这人怪异,倒是多看了两眼。
没想到那人却迎了上来,对着华滋鞠了个躬:“姑娘,讨碗水喝。”声音如被烧焦的琴弦,只觉沙哑难听。
华滋克制住心里的异动,微微一笑:“先生进来坐,我去拿点喝的,吃的。”
中年人感激涕零地看了华滋一眼,就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了。
也没有丰盛的食物,华滋拿来的只有一大碗白米饭还有一盘小菜,那人却如同见了珍馐美食般,狼吞虎咽起来。
“不是有意简慢,只是如今各家过的都是这样日子。”
中年人喝了一大口水,摆摆手,一副明白的神情,继续大口吃起来。
华滋也笑笑,拿起衣服继续补。
那中年人吃得随快,可是丝毫不闻碗箸吞咽之声,并不让人觉得粗鲁。吃完以后,他诚心诚意说了一句:“多谢姑娘。”
华滋收了碗筷进去,又端出一壶茶。
中年人再次道了谢:“看姑娘不像这山林中人。”
“来这里借住一段时间。先生如何到的此处?”
中年人指了指远处群山:“翻山越岭而来。”
“为何要来这里?”华滋心下有些奇怪,而且从山路进梧城根本就是九死一生。
“战火绵延,天下哪里不是一样?”
“先生从外面来,可知道如今战况到底如何?”
中年人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天下,十之j□j已落入夷寇手中,所以梧城抵抗这么久,却没有一个援兵到来。各处皆在打仗,谁能顾得上这个偏居山林的小城?梧城有天险可据,易守难攻,加上士兵悍勇,是以夷寇攻不进来。可是这城能守多久?不过我听说,梧城久攻不下,牵扯了夷寇一部分兵力,省城那边的战事可能是要胜了。梧城军队最大的问题在于武器不够,动不了夷寇筋骨。”
华滋突然心神一动,又打量了中年人一眼,禁不住落了两行泪:“先生颇似一位故人。”心里的酸楚简直让她不能呼吸,当年那个丰神俊朗的公子怎会变成如斯模样?那曾经是她心中不惹尘埃的神。
中年人却连连慌乱摆手:“在下容颜丑陋,为人粗鄙,想来姑娘多心了。”
华滋添上茶:“这茶叶不好,他最爱春天第一次摘的毛尖新茶。”
中年人的手抖了抖,没接话。
“他负过我,我亦伤过他。现在想来,这些仇恨都可以放下了罢。”
中年人一双浑浊的眼睛狠狠闭了一下,再睁开,泛起了红血丝:“若是有来生,他一定会好好待你。”
“若是有来生,我情愿不遇着他罢。”华滋轻轻说着,心底那面湖荡开一层层水纹,这是我心里最后关于你的风景,深情无关风月。
中年人偏过头去,眼泪一颗颗掉下来。当华滋对着众人说,他杀了司令。当他被迫逃亡,骨肉分离。当他听闻梧城战火,亲手毁了自己容颜声音,只为了改头换面再次回来。他恨过华滋吗?也许他宁愿恨自己,怎会让彼此如此不共戴天。他们,剜过彼此的肉。
“今日遇着姑娘是有缘。”他说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哆嗦着递给华滋:“若我遭逢不测,请姑娘转交。”
龙飞凤舞的笔迹,那么熟悉,熟悉得一瞬间好像时光倒流。黑色字迹像要烧了华滋的眼,过往种种在眼前一一浮现。
鹧鸪声里数家村,潇湘逢故人。那是云澹教她的词。
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他跟她说男儿马上建功,征战沙场自是别有豪气。
如今憔悴赋招魂。可如今,这是不是最后一面?
华滋接过信:“她们都很好,各生了一个儿子。”
中年人点点头,伸出污黑的手,拨了拨华滋的头发:“你保重。”
华滋终是没忍住,眼泪打在中年人的手背上。他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他转身离去,佝偻的背影像沉重的过往。
斗转星移,时日堪堪而过。
许锋义去城里探听消息回来。他一路快马加鞭,进屋看见茜云在院子里晾衣服。。
茜云见他闯进来,手放在嘴上嘘了一声,眼角含笑:“孩子们在歇中觉。”
许锋义一把拉过她,神色惶急,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宋公子和一队士兵陷入了重围,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你说要不要告诉小姐?”
“咣当”一声,华滋怀里抱的满盆的衣服全部摔在地上。
、何惧
华滋呆呆地拿手擦了擦眼睛,却发现竟是干涸的。可是心里酸涩,像刀剑刮在空地上。
“即刻进城。”她说完,马上转身进屋去抱孩子。
沿途一片荒疏。三三两两的妇人在田间劳作,闲置的荒田比郁郁葱葱的农田多得多。土黄色的田地像一块又一块的疮疤。
下了山,就是梧城。在山顶上,看见错落的房顶,枞横的阡陌,笼在一片白色之中。一张张白幡在风中猎猎,像干涸的眼睛。沉痛,却无法言说;哀伤,却绝望勃发。
她没有想到居然还会重临司令府。听雨院里挤满了伤兵,哀嚎之声压着沉重空气。只有一个鲁副将在这里收发前线消息,管着伤兵。
他拖着一条残废的腿:“不知道,一行十五个人,七天前就没了消息。许是死了,许是活着。”
“救他?”鲁副将哼了一声,像是看西洋景般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华滋一番:“这是打仗!你以为战场是你家开的,你以为他是全军统帅,没他不行!都是为了这城,为了守卫这城,谁不能死?”
“别在这儿哭!找我顶个屁用?去找夷寇啊,他们不攻城,谁都不用死。只要他们撤了兵,别说一个,千千万万个都救回来了!”
华滋攥紧了双手,咬着牙,头也不回地走掉。
钟明琴突然从廊柱后面跑出来,一把拉住华滋的袖子:“你告诉我,致朗到底是生是死?”她已经完全失去往日风采,散乱的头发披在肩上,脸上未施脂粉,眼睛哭得红肿不堪,双眼下浓重的青黑色,想是多天未曾休息。
华滋狠狠地将袖子抽回来,看都未曾看她一眼,直直朝自己房中走去。丢下钟明琴一人坐在地上哀哀哭泣。
那天晚上,华滋房里的灯未曾熄过。烛光在窗纸上跳跃。
第二天一早,华滋吩咐人叫了车。她亲自给念之梳洗了一遍。念之吃过早饭,似是心情很好,一瞅见华滋就咯咯地笑。她收拾了很多东西,衣服不能少,怕冻着;小枕头也要带上,不然念之晚上睡不着。
最后一件都没有带走,华滋只是紧紧抱着念之,好像是怕被谁抢走了一般。
车一直行到宋府门口。
宋老爷和宋夫人很是诧异。他们明显地憔悴了,小儿子伤未痊愈,大儿子下落不明。宋夫人出来的时候由两个丫头搀扶着,走两步咳嗽一声。
华滋的一双手捏紧了又松开,又捏紧,到底是将孩子交了出来。
“这是致朗的儿子,他取过名字的,叫念之。”她不题自己。
宋夫人一时不知是惊是喜,只怀疑是在梦中,竟不敢伸手去接孩子。
还是宋老爷一把接了过来。
突然离开华滋的怀抱,宋念之转了一圈眼睛,小嘴一扁,似要哭。
宋夫人赶紧接过去,抱在怀里,摇起来:“乖啊乖啊。”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和致朗小时候一模一样。”
华滋猛地跪下,磕了三个头,一下一下,头撞在地面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宋老爷赶紧去搀扶:“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他猜华滋应是孩子的母亲,这举动却是难解,想起宋致朗,不禁也是老泪纵横:“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更不会亏待孩子。”
华滋立起身,未发一言,却是转身要走。宋念之瞥见华滋离开的身影,一着急,发出模糊的声音:“娘。”
华滋如同被摘去心肝一般,顿了一顿,到底没有转身,快步往外走去。
宋老爷没有叫人去拦,只是回头与宋夫人对视了一眼。如今世道艰难,儿子生死未卜,她一个姑娘家当然只能把孩子送回来了。
宋夫人将孩子搂得更紧,眼泪湿了一片:“还有我们。”
那之后,没人见过孟华滋。
钟明琴终日以泪洗面。华旻亦上了战场。孟老夫人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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