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九重春意妩》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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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走后,皇上还是常去怡清宫,但只要凝霜和沁月服侍,再无人注意到我。看后让人先把我调到别处宫里混了两天,再领出来,便没人理会了。皇上……大约也记不起我了吧。”
也就是说,唐天霄已经意识到了可能并不是堂兄下的手,却也没怀疑到九儿身上。毕竟那日侍酒的侍女不止一个,九儿身家清白,一时猜不到她身上去,便是那夜我只带了九儿去捡庄碧岚,大不了也只能证明我信任九儿更甚于其他几位侍女罢了。
我沉吟着再问道:“那么,摄政王府里,还有信王的人吗?”
九儿摇头,“这个却不知,表哥在皇上清洗后宫侍卫时找了个机会外调了,我来摄政王府前都没见着他。不过……他若是有机会见我,说不准又会让我帮忙吧?我现在又能常见到侯爷,多多少少都能帮上他的忙吧?”
她最后一句,却带了苦涩的反讽之意,我便知道这表哥并没把表妹真正想要的东西放在心上。
这丫头平时大大咧咧,没事便笑得没心没肺的,怎么看怎么像个开心果,原来也是一肚子苦水啊。
果然有心最苦,无心才是最快活。
既然衣襟刚离开皇宫,我哥她都譬如重生一回,我也不再想追究这些往事,只轻叹道:“九儿,随缘吧,也不用强求。”
九儿点头道:“我明白,连姑娘这般吃尽了千辛万苦都求不来,何况我呢?”
我一时沉默,许久才能淡淡笑了笑,“也许,这便是命吧。”
九儿问:“那么,姑娘你认命吧?”
我抚摸着小腹,感受着另一个生命的茁壮成长,再想起那个平日里冷漠嚣张,温柔起来却让人疼得揪心的男子,我轻轻地叹息,“认命……有也没什么不好吧?”
十月二十三,是唐天重的生日。无双等人很是有心,早早预备下了寿面、寿酒和各色果子,并将她们为他裁制的几套新衣也一并放到案上,预备了香烛。
唐天重位高权重,虽然不是正经的大生日,又说了一切从简,这日人来人往拜寿贺喜的人也不少。前院宴席白了十余桌,连唐承朔觉得身子略好,都让人搀扶到前厅略坐了坐,喝了两口酒,才又回房去休息。
等他会完宾客,回到莲榭时,已是晚上快亥时了。
他随手翻了翻那些衣衫,问道:“你们做的?”
无双看了我一眼,笑道:“姑娘自然也帮了忙。”
他便点头,将衣衫丢开,抚弄着腰间的香囊,说道:“你们倒也细心,只是我这上面的白虎都变成灰虎了,都没人记挂着帮我换个新的。”
他说着别人,眼睛却望向我。
我瞥一眼,若无其事道:“早该取下来洗洗了,换些新的香料进去。”
无双笑道:“侯爷睡觉时,我何尝没替换过香料?只是侯爷每日都要把这个佩在身上,便没机会洗了。”
论起这些东西来,他要找多少没有,偏偏只佩戴这一个,我再无话可说,只是被他这么说着,连眼神也略带着谴责的意味,倒似乎真成了我的错了。
等闲了的时候,也许真该为他再做两个香囊,原野不是什么大不了地事。
虽然有孕,我倒也没有太明显的害喜症状,只是比平时嗜睡了些。
这晚睡得正迷糊,忽觉得唐天重枕在我脑后的手臂动了下,然后才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侯爷,侯爷,前面派人来传话,说王爷不行了!”
我惊得坐起身时,唐天重也迅速披衣下床,却拍了怕我的肩膀,沉声道:“你先睡着,如果真有什么事,我让人过来叫你。”
我应了,眼看他匆匆离去,再也睡不着,倒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许久都有些头晕无力。
这些日子也常去看望唐承朔,虽知道他病情不太妙,但白天看他还出来见过客人,精神应该还好,不知怎么又会突然病成那样。
无双等人也都听说,眼见我睡不安稳,也不敢去休息,只在房中伴着,不是命人去打听摄政王病况。
唐天重不就便命人传过话来,说摄政王暂时无碍,我身子重,又是夜间,先不必过去,安心休息要紧。
我明知他疼惜我,心中也是不安,哪里能安心躺下?辗转到天亮时才打了会儿盹。
这日用过早膳,我带了无双、九儿去唐承朔哪里。
正院外垂花门两边的房里挨挨挤挤都是人,想来必是唐家亲眷或王公大臣派来看望或打听病况的。但正院内听不到人声,连奔走在回廊间的婢仆侍从都是敛声静气,不敢说话。
听说是我过来,倒是有人飞快将我应了进去,却没有直接带我去见唐承朔,只将我引在外间,请了唐天重出来。
唐天重神色有些憔悴,但步履还算稳健,他将我拉到一边,轻声道:“夜间父亲咳了许多血,精神很不好,刚刚睡着,你有这心也就行了,就不用进去扰他了。”
“哦!”
我应了,想起他素日待我亲近和善,心中也是难过,忍不住便踮起脚尖向屋内探了探。
隔着锦帘,自是什么也看不到。
唐天重继续道:“今日我可能送你道另一处地方去养胎,你且回去收拾一下,有什么喜欢的额都包起来带走,免得临时仓促,日后要用着神恶魔就不方便了。”
我疑惑道:“为什么送我去别处?”
唐天重尚未来得及说,里面发出一声沉重的呻吟,接着便是唐承朔拖长了声音的沙哑问话:“是……清妩丫头来了吗?叫她……进来。”
虽然话语无力,却吐字清晰,显然神智很清醒。
“是我!”我想起他慈祥的面孔,眼眶一热,忙应了一声,匆匆走过去。
唐天重却皱眉,从后面欲要拉住我的手腕,我已快步道门口,撩开了锦帘,恰好避开了他的手。
我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他神色有些僵,然后挥了挥手,由我进去了,才跟着缓步踏入。
唐天琪,陆姨娘。傅姨娘等人正侍立在一旁,面上各有忧虑,见我进去,只略略点头算是见礼。
唐承朔正卧在床榻上望向我,目光迥然,脸色却是灰白,再近一些,便见那看似迥然的目光也有些散乱,失去了以往重病之余依然慑人的神采。
“王爷!”
我上前见礼,唐承朔干裂的嘴唇咧了意咧,示意我做到床边的黄花梨木实心六足凳上。
看一眼依旧侍立在一边的唐天重、唐天琪等人,我哪里敢坐下,微笑道:“王爷可觉得好些了?要不要我帮王爷捶捶腿?”
唐承朔摇头,忽然向后指了指,说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交代我们唐家的长门媳妇。”
唐天琪和侍立的姬妾侍女都是愕然,只唐天重依然沉静,深邃的目光在我和唐承朔身上一扫,便向唐天琪等人低声道:“我们先出去。”
我自己也是满腹狐疑,眼见房门紧闭了,屋中只剩了我和唐承朔二人,沉重却断续的呼吸声中,混合着苦涩的药草味和沉郁的檀香,让周围的气氛压抑的厉害。
“王爷!”
知他已不能进食,我端过案上的清水,取乐一旁的棉花沾湿了,润了润他的嘴唇。
他那脱色的枯槁面庞便渗出一丝笑,感慨地问道:“我这一生的路,是不是已经走到了尽头?”
我微笑道:“王爷和我的父亲一样,是一世的英雄。”
唐承朔点头,“我虽没有战死于战场,但也为……为自己,为大周,筹谋到了最后一天。我……对得起太后,也对不起天霄。”
唐天霄曾说,唐天重迟迟未反,是因为摄政王的原因,我当时还并不完全相信,毕竟唐天重能有今日,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是摄政王才能卓越的嫡长子。
可到了这样的食客,我不认为唐承朔还有说谎的必要,他对宣太后母子,果然是衷心的。
我也只能顺着唐承朔打分话头附和,“天下人皆知,没有王爷,就没有大周如今的天下。王爷是大周最大的功臣。”
唐承朔眼睛微眯,浑浊的眸子有瞬间的灿亮,仿若顷刻间滑过了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以及江山万里的壮丽夺目。
许久,他慢慢道:“我希望……我死之后,这大周朝廷,还是稳如泰山。至少……不至于兄弟反目,手足相残。”
我心里剧烈地震动,只怔怔地看着这垂死的老人,一时再也说不出话。
既然他早就明白儿子的野心,又怎会将自己的权利交出,放任康侯势力坐大而不理?抑或,私心里还是认为,他摄政王的后人,理应和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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