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九重春意妩》第82章


这话我不过随口一说,但唐天重的身体却似僵了僵,慢慢放下了举起的马鞭,手背上竟已攥出根根青筋。
他应该是想到什么,并突然紧张起来。
我迟疑着问道:“哪里不对了?”
唐天重策马向前,吩咐两名亲卫,“你们先行到前方军营去探察动静,若是一切正常,即刻发两枚响箭通知本侯,如有异样,便知发一枚响箭,然后尽快脱身回来禀我详情。”
亲卫领命,快马加鞭离去后,他才缓缓道:“平安州到扶风郡,除了穿越密山山道最近,若绕道狸山,不过多上三天路程,并且俱是康庄大道,可供大队兵马行走。”
狸山?
我失声道:“唐天祺的驻地?”
唐天重令唐天祺驻于狸山附近,当然有其用意,如今看来,至少他是打算用唐天祺的兵马作为扼住唐天霄东进的咽喉要塞。
可如果唐天祺有了叛心,这道要塞即刻形同虚设,反而成了悬在唐天重头顶的一把钢刀。
三天路程虽不短,但从我被唐天祺捉住并设计要挟唐天重那时候算起,已经过去六七天了,唐天霄完全有时间调动兵马,从唐天祺驻地悄无声息地绕过。
唐天重大约听出了我的恐慌,转过头来向我微笑,“不怕,我只离开了一两日,便是唐天霄真的和唐天祺联手,以他们的胃口,能制住我部署在密山以东的八千精骑就不错了。至于扶风郡的十八万兵马,有傅将军、盛将军等统领,他们想轻易撼动,也只是做梦而已!”
我忙抿着嘴角,冲他盈盈一笑,道:“跟在侯爷身畔,我自是不怕。”
他便点头,放缓了马儿的速度,继续向前行着,很是无奈般叹道:“都承认你是我妻子了,怎么还是这么生分,口口声声唤着我侯爷。每每听你嘴里哄我欢喜,可心里最亲近的,还是那位肯几次三番为你出生入死的庄公子吧?这次再见面,不知亲亲热热把你的碧岚叫了多少遍。”
我把披在盔甲上的斗篷裹紧了些,嗅了嗅鼻子,说道:“这天还真冷。”
“哦?”唐天重皱眉,“月子里冻坏了身体最易落下病根,你躲到我大氅里来,再忍耐一天半天,等安定下来,我找大夫给你好好调理。”
我继续说道:“这天冷得厉害,连雪花嗅到鼻子里都酸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天下的不是雪,是醋呢!”
唐天重猛地悟过来,恼怒地扭头瞪我,“你这死丫头,敢笑我吃醋?”
我若无其事道:“不敢。是我鼻子被冻得发酸了。”
唐天重再瞪我片刻,见我始终贴在他肩背上,那怒意便似被生生地憋住了,愣是没发作出来。
不但没发作出来,再有片刻,我甚至听到了他哧哧的笑声,将头探到前面去瞧他面庞时,果然满面柔和的微笑,连眸子都漾着春水般的明亮清澈,将素常的威凛肃杀一扫而空。
许久,他道:“明年再为我生个孩子吧!我们还唤他莲儿,好不好?”
我脸上发烫,却是微微而笑,“好。”
唐天重却不满足,沉思片刻又道:“一个自是不够的。明年先生一个男娃娃,到后年再生个女娃娃。如果到时你养得胖些壮些了,再计较要不要再生几个吧!”
他倒算得好,把我当母猪产崽不说,还连男娃娃女娃娃都计算出来了!
我再不好意思答他的话,依在他身后假寐,仿如有幽梅的暗香,萦在飞雪中飘来,甜丝丝地沁入肺腑。
朵朵雪花从眼前飘过,纷纷扬扬,成了春日婉秀媚曼的杨花,连飞舞的姿态都是温柔的。
可我到底没有幼稚到把唐天重安慰我的话当真。
纵然扶风郡还有十八万精兵强将,一旦唐天重和他带着的八千精骑出事,面对着群龙无首的事实和唐家二公子的背叛,军心不稳进退失据在所难免。唐天霄身为武帝嫡嗣,总比被唐天重扶到龙椅上的傀儡皇帝有威望得多,到时振臂一呼,只怕这十八万精兵多半会不战而降。
所以唐天霄并不需要对付那十八万兵马,只要对付好落了单的唐天重便行。
马儿行得更缓慢了,转过一处山脚,我们已看得到远方连绵的帐篷。
炊烟缕缕,正从那成片的帐篷中袅袅升起。
一切看来很正常,并无可疑之处。
正想着是不是我和唐天重都太多疑了时,但闻一声尖锐的哨音越过了沙沙的雪声、呼啸的风声,迅速在空气里激荡起来。
抬眸,孤零零的一枚响箭,正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划过无数雪霰,孤寂地射向苍漠的天空。
而期待中的第二枚响箭始终没有射出。
军情有变?
唐天重的呼吸有片刻的停顿,身体却已骤然间绷紧,突然迸发出的激昂气势,如猛虎出笼,雄鹰击空,连脱出盔帽的每根发丝都闪动着凌厉迫人的杀机。
“转道山南!”
他镇静自若地下令,声音并不高,但身后百余骑的应诺之声,已将山间树木上的积雪震得簌簌而落。
我紧张得浑身冷汗,只是更紧地贴住他后背,不让他觉出我的虚弱和畏怯。
既已选择和他共同面对,我所能做到的,便只能是尽量减少我给他带来的负担。
我不能拖累他。
众人转过马头,沿着山脚的另一个方向飞奔起来时,两侧的灌木和山石忽然动了起来。
准确地说,是那些伪装成灌木或山石的伏兵动了起来。
雪地里突然被拉开的绊马索先将前面连着十余骑绊倒,接着便是跃上前的伏兵,各持刀枪剑戈,杀向倒地的骑兵。
能被唐天重挑中,并在重重包围算计中冲出来的骑兵,自然都是身手非比寻常的死士。
“侯爷快走!”
前方的骑兵虽被重重地甩下马背,眼见有人袭击,第一件事,竟是先去砍断绊马索,打通唐天重和后面人马的道路,紧跟着才持刀自卫。
他们不顾伤势腾挪之际,早已在格斗中失了先机。何况伏击的这些人,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是刺客更合适,行动灵巧敏捷,身手立刻落在了下风,但见刀光闪过,惨叫连连,前方的雪地里,已迅速翻起了大片鲜红雪浪。
疾驰向前的马匹,踏的不仅是敌人的鲜血,更可能是自己人的身躯。
可这时候,再没有人顾得了去分清敌我了。
活下去,特别是保着唐天重活下去,才是最终赢得未来战局的关键。
斜刺里有人飞来一刀,唐天重冷哼着,手掌一翻,挂在马头的亮银长枪已握在掌中,挥洒时扬一片比雪花更炫目的光芒,闪电般迅捷划过。
对方连惨叫也是短促,中枪处鲜血泼洒如雨,迅速融去大片白雪,连正在落下的雪花都似染了那鲜红,狰狞地扑打到脸上。
庄碧岚前晚救我,同样也是这般在刀山剑海中奔来驰去,却到底是在黑夜之中,不若这样过于洁白的天色,连血色都能鲜明到眩目,令人阵阵地心悸。
“把眼睛闭上!”唐天重低沉着吩咐我时,我才意识到我的身体正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好!”我轻声应了,尽量将自己蜷紧在他身后,默默感受激烈打斗时他那身健实肌肉牵引出的强大爆发力,却依旧大睁着眼睛,关注着眼前的战局。
这些刺客伸手虽高,但人数顶多才与我们这一行人相当。这样的雪天从马背上居高临下地往下攻击,总是占着天时地利的因素,因此被突袭的慌乱过后,唐天重的部属已迅速扭转局面,逐渐控制战局。
这时,只闻刺啦一声,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劈开了漫漫雪光,然后在空中炸响。
很美丽的火树银花,红得澄澈,亮得耀目,像是谁在张扬着爪牙,邪恶地纵声大笑。
一计接一计,一环套一环,唐天霄竟谨慎到将唐天重任何可能退路都已算好,并竭力封死堵绝。
唐天重眯着眼,眸子里灼过烈焰般的怒火,扫了一眼本该驻扎着他的八千精骑的军营。
去探察动静的两名近卫还没有回来。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他们以响箭示警,不仅告诉了唐天重军营异常,也提醒了唐天霄所部兵马,唐天重已经到来。
想来他们早有准备,如今再得到这些伏击者提供准确方位,大队援兵,顷刻可至。
风雪声中,我依稀听到了追兵奔出营寨的马蹄声。
“速战速决!”
唐天重咬牙吐出这四个字,手中银枪势如蛟龙,再度贯穿敌人心脏。
那人凄叫一声,临死之时,居然还能扬手发出一枚袖箭,直奔唐天重面门。
唐天重向后一仰,已轻松避过,继续策马向前。
银枪随着青骓马奔走的步履甩开那已不能再动弹的敌人尸首,带起一溜血珠,溅于雪地,迅捷被马蹄带起的白雪混杂住,如春日里揉碎了的落红,转眼被踩踏殆尽。
看出唐天重打算即刻突围,一侧又有人不顾牵制住他们的骑兵,飞起袖箭径射过来。
唐天重挥枪击落两枚袖箭,定睛看了一眼跌在雪地里的袖箭,向身后沉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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