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酒醒以后就后悔了,当然别指望皇帝去认错,皇帝只会补救一下,宣了个太医给程郁疗伤。
程郁当天晚上就发起烧来,这可以理解。大冬天的,赤身裸体在外边挨打又挨操,连冻再气,当然会病倒的。太医觉得都 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开了张方子就走了。姚雷跟着就过来请安。
姚雷是帮皇帝来解释前因后果的,说明后宫这些事,程郁不过是点背,赶上倒霉了。皇上并非真对他生气。程郁静静的听 着,不置可否。
大家都认为程郁伤的不重,吃几副药就好了,谁知他就这么一直烧着,拖了几十天都不见起色,皇上也曾看望过他一回, 福海怕热病过人,死命拦着不让皇帝上前,皇上远远看着程郁病容憔悴,十分不忍,回去后把给程郁治病的郑太医打一顿 板子,轰出太医院。另派了两个太医给程郁,这两位太医自然是十分用心,战战兢兢,夜以继日的看护,可还是徒劳无功 。
其实皇上有气,发泄一下,很正常。皇上吗,能憋着委屈自己吗!发泄到程郁身上,几乎是众望所归。他本来就是一个死 囚,就算死了,也无人深究,皇上的德行丝毫无损。卫英很庆幸皇上的龙威没有发泄在群臣身上,福海很庆幸皇上的龙威 没有发泄在身边的太监和宫女们身上。但时间长了,他们却发现了很不合算。程郁就老这么病着,皇上的愤怒由当时的涛 涛洪水,变成了今日的潺潺细流。虽然没有汹涌澎湃,但老不痛快也不是个事。皇上不痛快了,谁能痛快!大臣们奏折中 的些须小错,就会被当堂训斥,甚至贬官;宫女太监也常常会挨板子,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呀。
在阴云密布的日子里,大臣们也各有各的道。太傅贺永年就给皇上举荐过几个世家子弟:有娇美的,能歌善舞;有粗犷的 ,能骑善射。但皇上不太感兴趣。全都完璧归赵了。
卫英和福海曾经想过,程郁的性格经历太不合适当妃子,就这样死了倒也干净,于人于已都好,但是现在,他们有了和皇 上一样的心情,迫切的希望程郁早点好起来。
程郁是个很听话的病人,吃药、吃饭、静养,事事遵医嘱,但病就是不好,太医们束手无策,急的几乎想去撞墙。最后只 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
这天程郁迷迷乎乎的烧着,听见有哭声,抬眼一见,是小太监余成。
余成见程郁醒了,就哭着求他说:“主子,他们说你会死的,求你别死好吗!”
程郁没说话,余成又说:“你死了,他们三个都有去处了,独我没早做打算,还不知怎么办好呢。”
程郁缓慢的说:“这么大个皇宫,还怕没人伺候?”
余成说:“那也得跟个好主子呀,若碰到静嫔娘娘那样利害的,就不定那天就打断了腿。还是顺公公有远见,他才告诉我 说,你是个男人,在宫中待不长,皇上不过是个新鲜劲。伺候好了,皇上赏你个一官半职的,你会出宫;伺候不好,就把 你给灭了。所以他们都早就找出路了。顺公公去华贵人那里,小清子去淑妃那里,小洛子去良贵人那里。他们也不早告诉 我,你死了,我怎么办呀?”
程郁无言了。
余成又说:“再说了,我就想伺候你,不想伺候别人。”
程郁没想到他还有这等忠心,却听他又说:“那个主子也没你好脾气。饭冷了、茶凉了,主子你从来不怪罪;我打碎了茶 碗、撞破了花盆、喂死了西廊下的八哥,主子也没骂过我。我就不想换主子了。”
程郁这回彻底无语了,这回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知说什么了。一个皇上,一个余成,都看到他身上的特殊性,都怕他死 。知遇之恩,何以为报。
姚雷一直以来天天去给程郁说笑解闷,无论程郁笑不笑,工作他都会做。有时就说些妃嫔的趣事,比如今天就说:钟粹宫 住着位和嫔娘娘,爱干净的出奇,天天带着宫女打扫,处处是纤尘不染。若有别的主子到她那里坐一会儿,只要等人家一 走,她就忙了。椅垫要全部撤下来清洗,茶杯、桌椅统统擦洗一遍,最夸张的是还要冲地。
程郁通常都是只听不答,今天却应和着说:“主子那么多,各有各的脾气秉性,做太监也不容易呀。”
姚雷听程郁答话,受宠若惊,连连点头说:“可不是吗,还是您最明白。主子快点好起来,多疼疼奴才们。”
程郁说:“桌上那个玛瑙绣球狮子,是你前天刚送过来的,我病着,摆在那里也没什么用,就送给姚公公赏玩吧。”
姚雷忙谢赏,又机灵的问:“主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我姚雷万死不辞。”
程郁缓缓的说:“余成这孩子,粗手笨脚的。但人很老实,干活也不惜力。哪天他离了畅春园,烦请姚公公帮他寻个好脾 气的主子。”
姚雷惊讶万分,想不到程郁会说这些话,也不知该怎么答,好一会才说:“主子您这么年轻,这点小伤也不算什么,过几 天就会好的。何必想这没影的事。余成能跟上您这么好的主子,才是他天大的造化呢。”
程郁说:“生死有命,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吧。”
5
一直有阴云笼罩的皇宫终于迎来的一个特大喜讯,丽贵人终于生了,而且如愿的生下一个小皇子,消息传出后举国欢庆, 丞相卫英第一时间到养心殿来道喜。
卫英来到养心殿外,却看见福海满面愁云地站在门口,见了丞相苦笑了一下,卫英且不进去,站立在门口听着。
皇上果然在对人发脾气:“他不过是个贼囚,现在到变得这般娇贵。在大牢里,他什么刑没受过,也没见他怎么样。现在 朕不过打他几下,就给我闹死闹活的。分明故意做给朕看!你去告诉他,他要死了,朕一定给他厚葬,还用他全家和他那 些好兄弟给他殉葬;他若听话把病养好,朕以后再也不打他了,好好待他,给他同妃子一样的待遇。快去!”
接着看见姚雷满头大汗的跑了出来,见了丞相又赶快行了个礼,卫英说:“这事还没过去?”
姚雷为难的说:“可不是吗?那边那个小主子是绵里针,你有你的千言万语,我有我的一定之规;这边陛下还非爱这一口 ,做奴才的可为难了。”
福海说:“难呀!你这巧嘴八哥都说不下来,看来是没几分指望了。”
姚雷说:“也不尽然,我看他是面冷心热,连余成那个小崽子都放不下,且再想想法子吧。”
卫英问什么事,姚雷就简单的把余成的事说了说。
卫英进去给皇上道喜,说了几句,见皇上兴致不高,就起身回府了。
回到府中,管家跟进来说,内堂来客人了,是周济的夫人带着两名女子来访,现在后堂用晚饭,夫人陪着呢。卫英随口说 声知道了,就去了书房。
过了一会儿,他夫人尤氏就走了进来,说周夫人今天带来一对母女,说是程郁的母亲和妹子,想通过丞相门路,入天牢去 探监。问卫英见不见。
卫英大喜过望,真是天从人愿,才困了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来。连呼现在就去见。
卫英随夫人来到后堂,见了程夫人行了个大礼,口称:“晚生卫英给老夫人见礼。”
慌得程夫人连忙还礼,连说不敢当。
卫英抬头一看,见她们母女均瘦小单薄,面有菜色,衣着寒酸。特别是程夫人,单薄的仿佛一阵风就能给吹走。想来是长 途跋涉,饱经风霜。
众人坐下叙话,程夫人见这位丞相大人性情和蔼,平易近人,心便放下许多,简单的说:“母女们到此,厚颜想托丞相门 路,探望一下程郁,请丞相开恩,母女们无以为报,若大人不嫌弃,愿为婢为奴,以报大恩之万一。”
卫英见程夫人言辞闪烁,神情凄苦,料想她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母女们才沦落到此,既然程夫人不说,他也不问,只 说:“夫人不必如此见外,周济与我情如兄弟,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夫人和小姐只管安心住下,我一定想办法让你们 母子见面的。”
程夫人不料丞相居然如此好说话,就这样满口应承下来,感激的都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想起从怀中拿出一双布鞋双手递 给卫英说:“天冷了,也不知我儿在狱中有没有鞋穿,烦劳大人找个人带给他吧。”
卫英满口答应了下来。
送走了周夫人,丞相立即吩咐夫人,收拾出一个单独的小院与她们母女居住,挑两个灵俐的丫头去伺候,告诫下人们不许 怠慢了贵客。
一夜无话,次日卫英上过早朝,就来养心殿见驾,君臣们密谈良久,龙颜大悦,赐宴。然后丞相信心满满的去了畅春园。
见了礼,卫英就对那个半死不活的程郁说:“有人托我给你带一样东西。”
程郁懒洋洋的看了一眼,猛然坐了起来,抢过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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