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鞘》第63章


霍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将他背起来。
席停云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道:“那个人可能是千岁爷手下的千夜卫。他对我们起了疑,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要尽快离开。”
“嗯。”
殿内门窗尽敞,炉中香随风弥漫,殿中器物焕然一新。
可千岁爷进来的刹那还是闻到了一股糜烂至极的**气味。这股**并不掩藏在炉香里,而是深深地渗透在这座大殿的每一根梁柱中,只要闭上眼睛,喘息和嘶吼就会从静谧的大殿内流窜出来。
“你来了。”屏风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踱步而出。他骨架很大,很挺,金灿灿的龙袍穿在身上显得十分熨帖。可是千岁爷知道,这具看似威武的身躯早被近十年毫无节制的荒诞淫|乱生涯蛀成一具空壳。
“参见皇上。”千岁爷收敛心思,躬身行礼。
皇帝走到他面前,龙袍上的绣龙瞪大双眼看着他,仿佛天子之目。“抓到了吗?”
“没有。”
皇帝沉默,胸口的龙仿佛怒目而视!
过了好半晌,皇帝才挪开步子,“朕以为有你在,朕可高枕无忧。”
千岁爷道:“可惜皇上身边不止有我。”
“你说谁?”
“那个明知席停云擅长易容之术却将他的画像昭告各州府之人。”
“有何不妥?”
千岁爷道:“各州府若不知道席停云等人的容貌,便会本着宁枉毋纵之心彻底严查。可他们知道之后,自然会将注意力转到那些容貌相似之人身上,这对擅长易容的席停云来说,简直如鱼得水。他只要略施小计,就能将声东击西、瞒天过海之计使得炉火纯青。”
皇帝不置可否,“翟通不是助你一臂之力了吗?”
千岁爷道:“他很努力,可惜,只是个副总管。”
皇帝道:“正因为他是副总管,所以才很努力。”
大内总管和副总管是所有净身入宫之人的目标,要站到那样高位,必要踏着其他人当垫脚石,即使不为野心,也为了生存。席停云和翟通虽然各拜名师,各有所学,可是入宫之后,两人的明争暗斗便没有停止过。这也是席停云与天机府走近的原因——皇宫很难有真正的朋友。
可是这一点却犯了皇帝的大忌。皇帝再怎么宠信方横斜,也决不允许他将势力延伸到自己龙榻之侧。
所以方横斜才将席停云驱向平霄城和南疆,在他看来,任何地方都比他继续留在京城要安全得多。大多数时候,他都比皇帝更了解皇帝。
可惜,世事变化无常。
霍决抢先打败阿裘,令一盘天衣无缝的棋出现变数。方横斜因势利导,引霍决与贺孤峰入京,想要一网打尽,却出了席停云与武女子两个变数。
临阵心软是为将者大忌。
方横斜心软了。
所以,千岁爷不满,很不满。
“无论翟通能不能找到席停云,都已太迟。”千岁爷道,“算算时日,他们此刻就算没有回到南疆,也已抵达望南府。”
“望南府不是封锁了吗?”
“我已派千夜卫死守边境,不过,邢奇章是方横斜的人。”
皇帝眉头皱了皱。对他来说,方横斜和千岁爷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有他们在,他才可以安心享乐。他们两个不和显然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他不会背叛朕。”皇帝口气强硬。如果没有方横斜,庄朝早已千疮百孔。当然,现在的庄朝也是千疮百孔的,但皇帝不会承认。他安逸于朝臣虚报的天平盛世的假象。连被认为庄朝最后一根柱石的方横斜也不会揭破这个假象,他只会用尽全身力气将所有疮孔堵住,力撑不倒。
因此,即使方横斜明摆着对席停云他们放水,皇帝仍不愿意去质疑他。
千岁爷口气软下来,“我怕他心软误事。若不是他,席停云和霍决早已自相残杀。”
皇帝一怔,“此话何解?”
千岁爷道:“我曾冒写南疆王妃的亲笔书信,向霍决举荐席停云。”
皇帝狐疑地看着他。
“皇上应该还记得,南疆王妃被自己亲哥哥况照囚禁之事吧?”
“嗯。”
“这封亲笔书信虽让席停云暂时取信于霍决,可若是南疆王妃突然暴毙,再牵连出她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况照囚禁,届时席停云、况照都难以洗脱凶嫌。我们便可借霍决之手除去席停云。”
皇帝道:“南疆王妃不是死了吗?”
“的确死了,却死在霍决的跟前,那飞龙的手中。”
“这与方横斜何干?”
“那飞龙和况照都是邢奇章的人,邢奇章却是方横斜的心腹。若无方横斜授意,那飞龙又怎么敢突然发难。”这却是冤枉了邢奇章,更冤枉了方横斜,那飞龙那时与况照翻脸,抓王妃是想和况照鱼死网破。
皇帝自然不知道其中奥妙,还觉得颇有些道理。
千岁爷道:“更蹊跷的是,霍决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封信的来历。”
皇帝睨了他一眼,道:“他才多少岁,哪里有你想得这样精细。”
千岁爷心底有些懊恼,自己精心策划的局竟然就这样无疾而终。他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朝中方横斜一人独大,总是不妥。”
“你待如何?”皇帝对方横斜的信心终于动摇。
“以臣制臣。”
皇帝看他,“有何人选?”
“沈正和。”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穷追猛打(十)
夜色茫茫。
数十道身影从茫茫夜色中钻出来。
“可有发现?”低沉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其他人齐齐摇头。
那人不满地哼了一声;“加紧盘查!翟大人说他们已入望南府,这次绝不容许他们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脱!”
其他人齐齐应声,然后四下散开。
风过衣袂;衣过芦苇,发出细细碎碎的沙沙声。稀薄的月光洒落在江畔芦苇上,两个漆黑的身影埋入芦苇中,过了会儿,又从另一头露了出来。
“嘘……”
极轻的口哨声无声息地翻过在微风中掀起细细波浪的芦苇。
一个身影慢慢地逆风靠近,须臾,露出脑袋,“你们终于到了。”
席停云看到武女子也是松了口气。武女子是因为他才叛出天机府,若是他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定让他终身抱憾。
武女子道:“小船已经准备好了,快走吧。”
席停云和霍决弯□子,跟在他后头。
武女子道:“没想到你们竟然冒充千夜卫。”
席停云道:“翟通沿途追踪,好几次都险被发现。千夜卫是唯一的藏身处。”
“千夜卫一向自恃甚高,只怕不会想到竟被你们混进来。”
“正是如此。”
“我一个人走,倒没引起什么注意,就是找船有些麻烦。幸好小天府还能派上用场。”武女子顿了顿,苦笑道,“应该是最后一次派上用场了。”
“是我连累了你。”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说起来,我只是借题发挥吧。”武女子道,“我对这个腐朽的朝廷早已厌倦了。”
席停云微愕。他一直以为武女子、文思思和方横斜一样,一直对朝廷保持着极大的忠诚和热情。
他们短暂地交谈了会儿,便不再做声,直到武女子停下脚步。
他一个人在树丛里摸索了一会儿,才推出一个竹筏来,“这已是我唯一能找到的渡河工具了。”
席停云笑道:“倒别致得很。”
作为唯一的南疆人,霍决主动接过撑杆。
三人偷偷摸摸地坐上竹筏离岸。
看着岸越来越远,席停云和武女子双双松了口气。
“你以后有何打算?”席停云问。
武女子道:“我想先看看画姬。”
席停云看向霍决。说来惭愧,他虽然曾有意寻找杀害画姬的凶手,却从来没有注意过她葬在何处。
霍决点头道:“好。”
武女子道:“听说杀她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是况照的养女,已经死了。”
“死了也好。”武女子道,“以免我破戒杀女人。”
“你不杀女人?”席停云还是头一次听说他有这条规矩。
武女子道:“你忘了我叫什么?”
“武女子。”
“是了,我又怎么会杀自己?”
席停云忍不住笑了。
霍决手中的撑杆突然停下来,然后迅速往手中插了好几下。
武女子猛然站起。
月光落在河面上,水光粼粼,却看不清水中动静,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江面上弥漫开来。
“小心!”霍决拉起席停云朝上跃起。
啪啪啪……
数声连响,竹筏捆绳断裂,四分五裂开来,一根根竹子在水面晃动。
霍决在空中轻轻落下,单足在竹竿上轻轻一点,身体一翻,脚上头下地跃入水中。
席停云双足不断在竹竿上踩过,犹如蜻蜓一般疾掠。他知道自己的内力不济,坚持不了多久,干脆一咬牙,跟着跳入水中。
与此同时,一直在江面上用竹竿子戳敌人的武女子也跳了下去。
水中光线暗淡,几乎看不清楚敌我双方的面目。
幸好席停云和武女子都选了离同伴较远的位置跳,倒也不怕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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