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月》第62章


区元艰难地摆正头部位置,让脸跟手机平行,接着,他张大嘴巴,用上门牙直接“磕”在“√”键上——
“正在接通……”
接着,来电号码显示了,区元斜睨了一眼,忽觉天旋地转魂飞魄散——
13622206191
靠着仅剩的一点理智,区元再次张开嘴巴,想“磕”在停止键“①”上——
来不及了。
一阵碜人的铃声,从洞口不远处传来,越来越近。接着,脚步声也响起来了,沙…沙…沙…沙…沙…沙——
不到一分钟,一个黑影出现在洞口,把微弱的天光挡住了。
区元感到呼吸都停止了。
一束手电光照在区元脸上,区元眼睛也睁不开了。
“认命吧。”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出这干吧吧却又充满杀气的三个字来。
求生的本能让区元拼命睁开眼睛,他看不见那人的脸,但他能看到,那人手里拿着一瓶浓黑的东西,他将手电夹在腋下,一手拿瓶,一手旋开盖子。接着,他将盖子扔掉,拿着瓶子的手一甩,一股浓黑的墨汁带着恶臭,朝区元劈头盖脸泼来……
“不许动!”
千钧一发之际,区元突觉整个人被抬高、拖离原来地方,接着,两束强光突然从洞里射出,射向那人的脸;同时,洞外也有两束强光射在他头上,四道光自下而上交织在一起,把那人的脸照得狰狞无比——
周之愠。
绝望的周之愠见泼不到区元,不顾一切地跳进洞里,作势欲将瓶子里剩下的“墨汁”再向区元泼去——
枪响了。
十二、厄运“降”临
周妹,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就叫你周妹吗?因为你妈也叫周妹。
风雨飘摇的夜晚,周莫如倚在周之愠床边,听他声声句句地讲那过去的事情。
周妹,你外公外婆、也就是我父母——虽然我现在不恨他们了,但我仍然要说,他们是世界上最坏的人——特别是你外公!他们欠我的,九世人都还不了。你要记住,周妹,我为你所做的一切,本意是为你好,但过了今夜,听完了我的话,如果你觉得是我害了你,是我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那么,这是你外公外婆造的孽!是他们,在我仅仅五岁,最离不开父母的时候,硬生生拿我跟樟树下村的一户地主换了五斗米!用一个亲生骨肉一辈子的幸福,换来他们一家人生存下去的机会!我知道,那时候穷,如果再不拿我去换,全家就得饿死;我记得,卖我的时候,你外婆几次哭得不知人事,可你是当母亲的,保护不了自己孩子,只会哭算什么?说是公婆太厉害抗拒不了,你就不会以死相争?要饿死全家饿死,怎么就下得了手让一个五岁孩子来救全家?周家当时叔伯兄弟还有几个,为什么偏偏就是我?
周妹,这么多年,我不再恨哪一个了,但今夜跟你回忆起这些,还是无法不激心激命。你无法想像,从五岁开始,我吃过怎么样的苦。刚开始,买我的那家人因为生无男丁,对我还不错,有吃有喝,冬天还有棉袄穿,我算是过了几个月好日子。可是,几个月后,解放军逼近海平,社会上纷纷传言,新政府要把地主全都杀光;旧政府逃走前,也对有钱人下手,最后劫一笔再走。于是,有点家底的,纷纷过番避难。买我的那家人,也贱价把田地卖了,搭上最后的一只红头船去南洋。刚开始是去了暹罗,可在暹罗不到一年,最后的一点家底也被人骗走了,在暹罗生活不下去,全家又逃到印尼投靠亲戚。家道一败,最不幸的就轮到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了。你想,亲生父母都可以拿孩子换米,养父母为什么做不出?于是,我被卖到了印尼的婆罗洲,细细个,就开始在山巴内、原始森林内做苦力。
你没去过那种地方,我现在给你讲,你也想不出,婆罗洲的深山老林,是怎么样的人间地狱。周妹,一句话,在那森林里面,剧毒的蛇虫鼠蚁才是真正的地主东家,人是最贱的生物。有时,一只毒火蚁,就能够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不用说那些比恶鬼还可怕的无尾蝙蝠了……这些,我不想跟你讲太多,我怕你会跟我一样做恶梦。万幸的是,当我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我师父救了我。我师父是当地有名的降头师,他没有后代,收留我,也是为了有人可以传他的放降术。在那个时候,只要有口饭吃,让我做牛做马都愿意。于是,我跟着我师父,一边做工,一边学放降,还偷偷学中文。放降需要学诀术,也离不开使用毒物。但是,我师父告诉我,世界上最毒的是什么?是人心!放降很玄妙一般人又怕又不理解,其实说破了无酒食——放降的原理,是利用毒物,将中降者人心深处的毒激发出来,让他自作自受。一个人心越邪,越容易中降,一中降,毒也最容易发作最难解掉;反过来,一个人心地善良正直,就不容易中降,中了也不易发作。学会了降,我首先瞒着我师父,在我的养父母身上试验,果然如此,他们很快就中降发作。我知道,你觉得我太毒了。但我师父还教我,放降师放降给恶人,是替天行道,也是让恶人少作恶早超生、下辈子少受点苦。换句话说,我们是在做好事,为下辈子功德。所以,学会了放降,我第一个就想到我父母——你外公外婆,是他们让我吃遍了人间的苦,我要让他们少作恶早超生、下辈子少受点苦!于是,我偷了师父作降用的番婆罗花,熬制成墨汁,偷偷带回唐山。那是66年,那一年,我22岁。
周妹,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回唐山,我是准备报仇的。对我的回来,你外公外婆是又惊又喜。他们都以为我肯定死了,没想到还在人间,还成了“华侨”。刚开始,他们还担心我对他们心怀怨恨,但因为我带了一笔钱回来,给了他们,也许是为当年卖我而过意不去吧,他们对我特别的好。可是,他们对我越好,我心里就越仇恨——想不到,一个人完全改变了我的想法,周妹,你想得到吗?那就是你母亲——家人都叫她“周妹”。那一年,你母亲16岁,我第一次看到她,她扎着两根辫子,这么长——对,就是照片里那个样子。当时我以为我见到了妈祖、见到了天母娘,我万万想不到,心地不好的父母,怎么能生出这么美如天仙的妹妹来。你母亲对我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哥哥,开始是好奇,慢慢就对我很有好感,因为我常跟她讲故事,讲暹罗讲印尼,讲婆罗洲,这些她听起来,都像是神话。跟你母亲在一起,慢慢地,我忘掉了心里的怨恨,我想像得到,如果我放降“做掉”父母,你母亲将是多么的痛苦。为了不让她痛苦,我宁愿放弃自己的仇恨。周妹,我承认,我跟你母亲的感情,一开始就不像兄妹之情。你想想,十几二十年,双方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一下子见到了,由陌生转为好感,那也是普通男女之间的好感。见到你母亲之前,我虽然22岁了,却从没跟一个陌生姿娘说过话,在婆罗洲那样的地狱里,想都甭想。
我开始教你母亲认字,教她骑自行车,教她唱印尼歌,教她跳婆罗舞。周妹,那两年,是我一辈子最快乐最幸福的两年。我相信,你母亲也是,从她眼里我看得出来。可到了68年,文革越闹越凶,海平到处都在武斗,我们村被划入反革命集团,武斗输了,另一派造反派进村大抓人,你外公外婆被抓去开会,你母亲躲在床底下,我关上门,坐在家里保护你母亲。造反派破门而入,我怕你母亲被他们发现,故意跟他们争吵,结果被刺了一长矛。他们以为我肯定死了,于是又到别家抓人。你母亲从床下出来,见我浑身是血,也以为我死了,一头就朝石阶撞去,幸好被冲进来的邻居阿天发现——阿天就是惠天婆的丈夫。天母娘保佑,那长矛刺中我的肾,但我没死,我懂得草药,在你母亲帮助下,终于活了过来。经过这一场生死,我跟你母亲感情更深了。
武斗过后,因为乡学校老师被斗被杀了几个,缺老师,乡里问我愿不愿意当个民办教师。我问你母亲,你母亲赞成,我就去教书了。后来考转正,你知道的,又去了中学,没想到就这么教了一辈子。我当上老师后,媒人婆上门的很多,你外公外婆也盼着我早点成家好抱孙子。可是,我眼里只有你母亲。她也是,因为长得好看,乡里的后生都看上她,有点钱的有点权的,都想上门求亲。可是,一有媒人婆上门,不管是冲我还冲她来的,她都躲在家里偷偷拭眼泪。我跟你母亲都很清楚,感情再好,毕竟是兄妹,出点什么事,我纵是不怕天理不容,人前人后的口水不把我淹死,你母亲肯定也是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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