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第131章


“勋儒兄,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二位阁老的意思?”看着周勋儒眼中难掩的得意,张素元淡淡地问道。
“这、这……这是皇上的意思。”这了半天,见成仲时丝毫也没有把话接过去的意思,周勋儒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
听张素元称他“勋儒兄”,周勋儒就一哆嗦,及至听到张素元的问题,首辅大人也不由得腿一软坐在了成仲时的身边。这话怎么答都不好,说不是,张素元必然得一口回绝,今后也可能以此为借口堵顾忠信的嘴,那样的话他可就惨了;说是,虽然明明就是这么回事,但天知道思宗会怎么想,可张素元他妈缺德就缺德在这,他耍滑头不行,不回答更不行!
“勋儒兄,祖云寿此前之所以听令素元,是因为我是朝廷册封的辽东督师,但今天素元已是待罪之身,而祖云寿则是统数万军的大将军,他现在又怎会再听我一个缧绁之人的命令?”张素元目光灼灼地瞅着周勋儒,说道。
“不是的,祖云寿之所以率军叛逃,就是因你被羁押的缘故,导致他们误会了皇上的意思,现在只有你才能将他召回,将辽军召回,以解皇上忧怜万民之心。”首辅大人带着点颤音,答道。
这会儿,周勋儒刚才的得意劲荡然而去,他现在死的心都有,张素元这位大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着他回答,而成仲时这个王八蛋也学乖了,不仅不插话,就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让他一点咒念都没有。
“勋儒兄说是圣上的意思,可素元未奉明诏,就以缧臣而与国事,这是大乱法度,罪上加罪,岂是素元所敢为?”听周勋儒不再以“素元兄”名之,而代之以“你、你”,张素元心中好笑,但脸上依然郑重其事,没有一丝笑纹。
话说到这个份上,成仲时、周勋儒两人都知道,劝说张素元已非顾忠信莫属。
接下来的一天,北镇府司死囚监中不论官职大小,总之有一头算一头,没人不觉得眼晕,因为没人看过这么多大官轮着番地往死囚牢中跑,不要说没看过,就是听都没听过。确实,这种事不仅上溯三皇五帝没有,相信就是后世千秋万代也不会再有,就如嵇康临去时弹奏的广陵散一样,这一幕同样是绝响。
周勋儒虽贵为内阁首辅,但要号令百官却是门都没有。周勋儒既然不成,成仲时自然就更别提,帝国有个能力的,除了大皇帝没第二个。虽然没有明下召旨,但人人都清楚皇帝的意思,自然也就没人敢看皇帝的哈哈笑,所以周勋儒振臂一呼,群臣望风影从,云集死囚牢。
当周勋儒思谋着是不是该进宫请旨,调顾忠信入京的时候,顾忠信已经直入皇宫面圣,路上,他并没有见遇到成仲时的信使。
此番入京,顾忠信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来,但面对思宗的榆木脑袋,顾忠信不得不望之兴叹而无可奈何,他发觉自己的破釜沉舟之心不过是笑谈一句。
出离皇宫时,顾忠信目光呆滞,形如木偶,见到成仲时后,顾忠信的精神方才恢复过来。
介绍过各自的情况后,两人相对无言。
“阁老,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先顾眼前了。”顾忠信长叹一声后,无可奈何地说道。
“现在就去见素元兄吗?”成仲时的心情比之顾忠信更是不堪,他现在不仅忧心国事,他同样忧心自己的身家性命,“满雄被迫出兵”一直盘旋在脑海,挥之不去。
当成仲时压低声音提醒顾忠信需要注意的事项时,顾忠信唯有苦笑。
看见张素元蓬头垢面的模样,顾忠信心如刀绞,于国事、于兄弟,他都形同废人,百无一用。
双目含着热泪,顾忠信注视着张素元一语皆无,他无话可说,顾忠信缓缓跪下身躯。
看到顾忠信向自己跪下,张素元心道顾忠信就是顾忠信,除了愚忠皇权之外,从未让他失望过。张素元知道顾忠信已然明白,不写手书召回祖云寿,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要是写了,祖云寿也应书而回,他就必死无疑!
张素元也跪倒在顾忠信面前,而后对成仲时说道:“成阁老,请拿笔砚来。”
当顾忠信拿着圣旨和张素元的亲笔信回到山海关,他不禁大吃一惊,祖云寿竟只在山海关留了两万兵马守关,而将其余所有兵马全数调往了宁远和锦州一线。
祖云寿怎会如此糊涂,他不知道仅为救张素元也要将大军屯驻在山海关吗?救兵如救火,现在再把大军从锦州、宁远调往山海关得需要多少时间?而更为糟糕的是大军这么来回徒劳往返,将士们必然疲惫不堪,恢复战力更需要时间,祖云寿这是怎么了?
对于祖云寿的调军令,不但顾忠信不解,就是辽东诸将也疑虑难解,但赵明教、朱虎城、郭广成三人不吱声,众将也只能尊令开拔。
自祖云寿同意领军出关,到大军浩浩荡荡开拔,大军集结竟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顾忠信对此是干着急,但毫无办法。
辽东大军一月出关,一路上步步为营,直到三月末放才与八旗兵接触。
四月初二,皇天极令二贝勒阿敏率重兵驻守遵化、永平、滦州、迁安四城,然后取道冷关口出塞。
五月初九,祖云寿指挥关宁铁骑将阿敏统领的八旗兵击溃,尽复关内四城,史称“遵永大捷”
皇太极听闻阿敏兵败,立时震怒,当即下令将阿敏幽禁,其他守备将领也无一例外地遭到严惩,阿敏部的势力由是尽归皇天极。自此,皇天极挟大胜之威,终于完全确定了自己不可侵犯的王权。
一百零四章 拖延
张素元下狱伊始,由于八旗铁骑兵临城下,形势瞬息万变,自家身家性命保与不保还没个准数,所以尚无人把心思往张素元身上动,但随着辽军重新出关,围绕着张素元的风暴就开始酝酿,及至四月初二,皇天极自冷口关出塞,形势日趋明朗,风暴自然也就到了该暴发的时候。
看着佘义消失在夜幕中,方中徇一动不动,默然良久。为了完成张素元托付的事,他费尽心思,如今总算成功挑起了新旧逆案之争,但到底能拖多长时间,心里却一点谱都没有,因为最终可以决定这件事进程的,只有思宗一人而已。
什么叫深谋远虑,方中徇再一次为之兴叹,但张素元能安全脱身吗?这是关键的关键,如果张素元一旦能重回辽东,他就真的可以闭眼了,可以无牵无挂,安安心心地走了。
“父亲,夜气寒重,您回屋吧。”方林雨在一旁催促道。
“父亲,岳父想要见您,您看如何?”回到屋中坐定后,方林雨问道。
“这个时候不能有丝毫意外,还是辽东再见吧!”轻轻叹了口气,方中徇说道。
自皇天极突然引兵远去,京师无破城之危后,朝廷内外,上至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下至升斗小民、贩夫走卒,请杀张素元的呼声便一浪高过一浪,从没有停息过,但与此同时,为张素元鸣不平者也不绝如缕,从未断过,虽然声势远远不及前者。
祖云寿上书,愿削职为民,为皇上死战尽力,以官阶赠荫赎张素元之“罪”;何之壁,张素元帐下中军,他带着全家四十余口从辽东赶到京师,跪在皇宫门外,申请全家入狱,代替张素元出来……
负责监察查核军务的兵科给事中钱家修和兵部主管军令、军政的兵部职方司职方司郎中余大成,他们由于职务的关系,所以十分清楚张素元有功无罪。钱、余二人性情俱都梗直激烈,为官至为清正,他们虽都官卑职微,连皇帝的面也没资格见,但他们屡屡上书,极力为张素元申辩。
钱家修曾在奏疏中写道:“方德宗年间,诸阳失卫,山海孤寒。当此时谁能生死忘心,身家不顾?独素元以八闽小吏,报效而东,履历风霜,备尝险阻,上无父母,下乏妻孥,夜静胡笳,征人泪落。元独何心,亦堪此哉?毋亦君父之难,有不得不然者耳。”
见此奏疏,既以思宗之心肠,也不得不批答:“批览卿奏,具见忠爱。张素元鞫问明白,即着前去边塞立功,另议擢用。”
余大成除了上书为张素元极力申辩外,他还为此事几乎日日与兵部尚书张廷栋激辩,弄得张廷栋不胜其烦。
到了四月初二,皇天极自迁安东北的冷口关出塞回师,消息传来,朝廷上下俱都长出了一口气,现在终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该干什么干什么了,于是在闻体仁的授意下,江西道御史高捷上书弹劾前内阁首辅周勋儒,直指周勋儒与张素元本为一党,应一并论罪共杀之。
此时,周勋儒已卸职归乡两月有余。
在思宗面前露了一鼻子后,首辅大人贪念复炽,还想继续玩下去,但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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