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情牵》第97章


我道,“你看他眉毛,幼儿几个月的变化就这么大,上次还是淡淡的两抹青色,现在这么乌黑浓密的了。”
沈南新压低了声音道,“是,一天一个变化,十分有趣。”
唐谦道,“沈公子,让我抱下子矜好不好?”语气一点不象平常的唐谦那样平淡,带着点期盼和急切。唐谦疼这个孩子更要命。
沈南新笑道,“我们两个人都这么喜欢抱,倒让孩子亲娘在边上看,玉儿,你多抱抱吧。”
我心中急切,却缓慢的接过子矜,生怕会碰醒他,子矜皱了下眉,抿了抿嘴,却并没有醒。
唐谦凑过来欣喜道,“头发密了。”
我轻轻点头,只是看着,怎么也看不够一样——好几个月了啊。
“玉儿,”沈南新给子矜掖了下被子,笑道,“不管你是否最后决定选择谁,我有个不情之请,一定要子矜给我当儿子。”
我吓一跳,望着他道,“你疯了,他是你师弟,乱了辈份你。”
沈南新低咳一声道,“不管那个,都是那个老头从中捣乱。”忽然他又微笑道,“你这么一说,杨广在求我师傅收他为徒,他岂不是成了我儿子的师弟?”
我忍不住笑道,“你们这群人,乱七八糟的,该让智觊大师统统逐出门墙。”
沈南新叹道,“他一定想驱逐出我这个最不肖的弟子,白白让他从小教到大,二十多年,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涂。”
我看他一眼,没作声。
风越来越大,居然有树枝被吹落,只是没有往日的星月光辉,抬起头一片空蒙,唯一入耳的声音愈见凄厉。我忍不住稍稍抱紧了子矜,仿佛一不小心,他会被伤到一样。
“玉儿,”沈南新道,“你们明天就要回长安了。”
我点点头。
他又道,“我听师傅说,他已经决定等你们从长安回来就去江都,准备收杨广作为弟子了。”
这对于杨广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在我们制定的一系列计划中,智觊大师是南方民心收复稳定的最重要的环节。只是对于沈南新,怕不见的是个好消息。
果然,沈南新叹道,“从陈破之日起,我求了他两年,求他能出来辅佐我,有了他,就有了江南众多僧众的支持,几乎全部百姓的信赖,打着复国义军的旗帜,何愁不能把杨广像杨俊那般赶出江南?可他始终不答应,我跪三天三夜也不答应。偏偏杨广一求他就答应,我刚知道的晚上气急败坏的找他去,任凭我怎么挑衅找茬,他就一个阿弥陀佛一个阿弥陀佛的应对,根本不理我。”
我有点难过,微微叹口气,这件事情的促成,我也有份,他要是恨,就把我们全恨上吧。但我发誓我跟智觊大师的动机全是好的,对于智觊大师,这么选择,根本不是对杨广有任何感情,全然是为了南方的安定,南北的统一,以及——他心爱的徒弟。沈南新到底能不能明白,智觊大师对他的爱有多深,那种爱犹如父对子,甚至都已经不够出家人该有的超脱。
沈南新笑道,“玉儿,你不必蹙眉,我不恨任何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度,自己的考虑,我只是觉得有点……”
我黯然,如果说沈南新在情感上所拥的极其匮乏,至少还曾经有个可以依赖的师傅深深爱护着他,可现在那个师傅似乎也背叛了他,投到了敌人那边,换了我是沈南新,会感觉说不出的五劳七伤。但即便这样的情况下,他至少还能做到不恨不怨,我抬头望着他,嘴角挂着个笑,仿佛第一天看见时那样洒脱轻佻——对于别人轻佻是个贬义词,对于沈南新,我永远是褒义。
“我想了很多,比你以为的要多。”沈南新轻轻碰了下子矜的小脸儿,随即又缩回手去,像怕冰到了子矜,我心里一酸,这个人一直是如此细腻。
忽然,近处一声闷响响起来,我们三个都看了过去,却囿于雾气,看不真切。
地上轻微的脚步声过来,雾气在那个人身上缠绕着,那身材,我牙关打颤,即使看不到面容,也知道,是杨广。
第四卷 江南 第六十六章 密林(中)
“王妃。”
我一怔,雾气淡淡从面前的人身上散去,原来却是柳言。他今夜穿一身杨广惯穿的颜色,我第一次发现,他们两个的身材这么像。
柳言走近了,望着我们三个人,道,“晋王转告您的话,你还是没有听。”
我想起那个下人转述的话——今夜会有大雾,哪哪都看不清,最好天擦黑了就不要出来了,不然迷了路,磕了碰了的就不好了。
我望着柳言淡淡道,“他一直派人盯住我,所以沈南新昨夜去我那儿,他都知道,对不对?”
柳言点头,道,“不错,所以晋王给了您机会,如果今夜您不出来,那么您、这位沈公子或者都是安全的。”
我道,“却也未必,我或者是安全的,这位沈公子应该还是会被杨广捕获吧。”
“王妃,”柳言叹口气,道,“您把小殿下给我吧,这样才能保护他的安全。”
我大怒,道,“柳言,你我相交多年,也算故知,你为我做的种种我不会忘记,也知你是为我好,可你不觉得你越来越霸道吗?让我把孩子交给你——怎么我带着孩子都不安全了,你的意思可是说,你跟你的晋王殿下不会对我手下留情?”想到这里,心中只觉的又怒又苦又酸又痛,冷笑道,“我的孩子是我的,从出生到现在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晋王殿下正当春秋鼎盛,不缺我这一个骨血。”
“王妃,”柳言依然淡淡道,“您这是气话了。”
我低下头,望着子矜,他还在睡,安恬静谧。现在事以至此,交给柳言无疑是对子矜最好的保护。可是……杨广既然一直派人盯住我,想必并非是为了防范我逃跑,更多的就是守株待兔的等沈南新。杨广心机深沉,却一直不肯跟我多谈一句沈南新,太不像他的作风,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也早早从别的渠道了解到沈南新的不少情报。我一凛,抬起头,盯着柳言道,“杨广给你的命令到底是什么?”
柳言望着我,半晌道,“晋王殿下……”
柳言的神态早已告诉了我答案,我低下头,按捺住心中悲恸,也不能怪杨广,在他看来,是我三心二意。可是……我苦涩的想,我认为他变了,可其实一点没变,在他的心目中,陈舒月是工具,我此刻又何尝不是?带着我就可以一直当成是钓沈南新的饵,这孩子,看来杨广也早早知道了。他这么久以来,必是知道我对子矜的思念的,居然丝毫显现不出来,自己对自己的孩子也完全不好奇。
“柳言,”我淡淡道,“是你告诉杨广子矜的吗?”
柳言摇头道,“王妃,你误会晋王了,晋王也是昨夜才知道了小殿下的消息的。”
我微微一笑,这又有什么区别。我怜爱的将孩子小心翼翼的交给沈南新,我不杀伯仁,伯仁若因我而死,我生不如死。这孩子虽然重要,可若为了他让我愧对沈南新,我宁可陪着孩子一起以死酬知己。
“轻点,”我低声道。
沈南新点点头。
我旁若无人的贪婪的看着子矜,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不能预测,能多看他一眼就多看我最爱的孩子一眼。杨广会如何我不知道,只能赌一赌,虎毒不食子,若为了孩子能放沈南新一次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若杨广不肯……那今日就是最后的时刻了。
“玉儿,”沈南新望着子矜,口气复杂的对我道,“其实你不用如此。”
“嗯?”我痴迷的望着孩子心不在焉的道。
沈南新用只有我们两个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刚才我对你说的还没说完,给师傅跪了三天三夜,我也想了三天三夜。”他低声笑,说不出的豁达洒脱,我忍不住从子矜的脸上转移到了沈南新的脸上,他仿佛回到了长安的模样,年少轻狂,熠熠闪光。
沈南新还没说完,忽然我觉得周围一亮,四顾之下发现,林中一圈圈的火把燃烧着,雾被热气烘着,显得淡了不少。
五十米外,杨广一身银灰色的长杉,静静的站在那,一言不发。
我心底似乎是盼望他问我句话的,可他根本不看我。
“沈南新,”杨广淡淡的道,“还是叫你陈叔坚?”
沈南新轻轻把子矜的帽子往下拉了拉,省得被火光晃到眼睛。半晌才道,“嘘,这么大动静做什么,再把孩子吵醒了。”
杨广环视了一眼我们四个人,道,“柳言,回来吧。”
柳言叹口气,又望了望我,走到杨广身边。
包围圈中,只站着我、唐谦、沈南新三个人。
沈南新难得正色的望着杨广道,“叫我沈南新吧,陈叔坚已经死了。”
我心中隐隐一动,仰头望着沈南新,只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别有深意,可又把握不到。
沈南新道,“杨广,我曾经非常嫉妒你——你我何其相似,一南一北两位皇子,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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