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赵记》第302章


回来了!就要相见了!
许久许久,眉峰一颤,杨枫幽幽叹了口气,甩甩头,竭力压下萦在心头的情愫,大步走出内室。
候在厅中的凌真迎上两步,将杨枫让到桌案前坐定,奉上一碗依然滚烫的热茶,跪坐在一边,略一沉吟,道:“师帅,尉缭大人已屠灭赵氏武士行馆了。”
杨枫目光一跳,轻轻吹了吹升腾的热气,慢慢呷了两口茶,想起了武馆馆主赵霸与赵穆合谋,派出二十名武士欲行一箭双雕之计,置他和信陵君于死地之事,淡淡地道:“既屠灭了也好。赵霸可曾参与赵穆叛乱?”
凌真皱皱眉道:“这却不知。不过依末将看,武士行馆应该没有参与叛乱,否则尉缭就不会抛出赵穆的党羽,禁军副统领邹兴贵,引赵霸上钩,再就势以武馆叛乱为名屠绝了武馆人众。”
杨枫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道:“邹兴贵也是赵穆党羽?”
“是!邹兴贵正是赵穆深藏不露的一个党羽,也是他出手挟制大王的,宫中许多内侍、宫娥、禁军都亲眼所见;;;;;;尉缭大人先是与赵穆虚与委蛇,叛军都将他引为一党。待得赵穆陷王城,挟大王,自以为胜券在握时,尉缭却早安排人手救走王后、储君,遂奉王后、储君命,反戈一击平乱。混乱中暗使人引开拿了邹兴贵,以全其九族为饵胁迫邹兴贵急赴武馆以大王诏旨调武馆武士参与平叛。其时那一带完全为尉缭部属控制,赵霸诸人皆不知邹兴贵是叛党,仓促奉诏率众随邹兴贵出援王宫,立被坐实逆贼罪名,为黑衣屠灭,赵霸以下许多人都被乱箭攒成了刺猬;;;;;;”
黑衣!杨枫目光一缩,将茶碗顿在案几上,喃喃道:“竟然用的黑衣卫士,好辣的手段!”
凌真深有同感地点头道:“是啊!黑衣护卫王宫,多由勋贵子弟出任补数,武馆弟子可没人进得了黑衣。尉缭大人请王后、储君旨由黑衣追捕邹兴贵逆党,屠灭武馆弟子,既可防有人留情,又免了树敌遗下后患。”
杨枫沉默有顷,轻轻道:“不止于此呵。赵军里中下级军官多有武馆弟子,黑衣却是勋贵子弟出身,根脉极深。一场火并,武馆人众固遭屠绝,黑衣折损想也不在少。那么,日后军中武馆弟子势将仇视禁宫侍卫,甚至勋戚王室,而子弟丧生于此役的公卿贵胄也必迁怒军中武馆弟子,他们仕途蹭蹬的命运是注定了。尉缭安排算计至深,引黑衣出头,自己却不出面,韩晶一介女流,是绝想不到这么深的。日后我们要将那些基本绝了上进之阶的武馆弟子收为己用就容易多了。嘿,好辣手!好算计!”
凌真也大为惊叹,悚然动容,好一会才道:“还有,禁卫长赵方也殁于赵穆叛乱之役了。”
杨枫哼了一声,看向凌真,道:“又是尉缭!”
凌真又点头道:“是!赵方月余前染病归家休养。尉缭大人分析是赵穆下了慢药,知赵穆甚是忌惮赵方,举事前乃献计赵穆,使乐乘一部部众隐伏半途。当日复以城外大营操演新阵为由,力邀赵方身畔几名得力亲将前往观摩,发难后教赵穆急使人告知赵方,赵方果忠心耿耿,扶病驰援王宫,途中伏兵尽出,借赵穆、乐乘的手置赵方于死地。”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邯郸这场大乱中,尉缭居间挑弄,玩弄孝成王、韩晶、赵穆于股掌之间,连削带打,举重若轻,着力消除各方势力,果不愧权谋高手——毒士!
凌真看了看杨枫,轻咳了一声,舔了舔嘴唇,神情变得很是复杂,说不清是恐惧,是惊讶,还是钦叹,很低的声音也不大稳定,“师帅,此役不止大王薨了,邯郸的王室中人丧生者十,十居其七八,壮盛者几乎,几乎被屠戮殆尽,倒是一些老弱昏聩的封君被救出;;;;;;这,这似乎是尉缭有意造成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冷血
杨枫心中一跳,目光灼灼,望定凌真,淡淡地道:“说!”
凌真的声音更低弱了,“先是,尉缭进言赵穆,欲举大事,需得一网打尽,毋留后患,献策赵穆建言大王,借燕国求和,与燕人修定和约之事,献捷祭告宗庙社稷,召各宗室封君入宫称贺饮宴,就间行事。果如其所言,赵穆率执大王及各宗室。平叛之役,以储君令旨,诸军破王城,攻打甚急,宗室中人多有殁于军者。赵穆挟持大王及几位侯爷被逼出宫城,败退而走,大军步步紧迫之,却无奈其何。可大王突兀身死,叛军大哗而乱,大军奋击,叛党瞬息即为击溃。尉缭暗置人手,扼其退路,擒获了赵穆,但几位侯爷终死乱军中。因了尉缭这一计,应召入宫的宗室中人几伤亡殆尽;;;;;;”
杨枫手指微微一颤,背上渗出了冷汗,迅速拈出了一个最要害的问题,截断凌真的话道:“等等!你是说,大王是突兀猝死于叛军中的?有无外伤?有无中毒迹象?”
凌真立刻道:“乱定收殓大王遗骸,因乱军杀伐中披创复遭践踏,伤痕累累。尉缭大人会同皮相国、李左师、国尉许厉等人共鞫拿获的乐乘和叛军几个将官,却都说不清楚,只知败退中大王突然薨了,看押的军卒大哗乱,未曾勘问明白,军阵已然溃散,共指证或许唯有赵穆方知大王身死的端倪。”
杨枫的目中是一片严峻的冷光,尉缭大张旗鼓地会同几个重臣鞫审勘问孝成王之死,不过为了撇清关系,先行堵上罔顾大王安危,贪功冒进,致大王身死的攻讦。当其时,孝成王是赵穆唯一的护身符,赵穆再愚蠢再激愤也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对孝成王下手——眼下的关键是,孝成王之死背后的黑手是谁,尉缭或是韩晶;是在叛军里遭到暗算还是宴饮时就被下了毒。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孝成王突兀身死,叛军竟至哗乱全军大溃,其中一定有尉缭的操纵。那么,在邯郸之变中,韩晶究竟有没有扮演一个角色呢?若有了韩晶的参与,事情便会复杂了许多。思绪纷沓而至,杨枫一时竟有些把握不定的发慌。
凌真看看脸色凝重的杨枫,略略停顿,皱着眉头叹息一声,续道:“叛军溃败后,几条退路俱为截断,被逼在城西南一隅。尉缭大人遏兵不前,亲自前去求见王后和储君请赦旨,只诛首恶,不问其余,以尽快稳定城中局势。但杀红了眼的侍卫军卒们却发狂般地咒骂叫阵,势如鼎沸,要将叛党斩尽杀绝。正象尉缭大人担心的,贼军自以为生路已绝,转而纵起火来,大杀大掠;;;;;;最终只能强行镇压平定,西南城一带却残破不堪,死者狼藉,惨不忍睹呐。”
杨枫默默地抬起头看着房梁,喉咙发干,一股凉气自心底往上冒,背脊隐隐透过寒意。实在是太毒了,太毒了,偏又做得天衣无缝,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卖了人不但让人帮他数钱,还要对他感激涕零。若非自己由历史上熟知尉缭的为人行事,也会叫他瞒了去。
杨枫完全明白尉缭的险恶用心,一副忠臣的嘴脸下,他正在不遗余力地以最残酷手段消弥扫荡赵王室宗族的力量。什么亲求赦旨,尽快稳定局势,好生悲天悯人,岂是他尉缭斩草除根的狠厉作风。杨枫也是久历战阵厮杀之人,自是深知。在一场惨烈大战中杀红了眼的士卒会是多么可怖,杀了人血腥刺激起来的冲动,身边袍泽殒命的悲伤怨愤,甚至于一种破坏发泄的情绪宣泄,都足以使人心灵扭曲,丧失理智,这种时候,只要有几个人从旁扇风点火,轻而易举便能使内心已如熊罴般的士卒们再度暴发,燃起又一场血腥。而被逼到绝境的乱兵走投无路下疯狂的报复发泄心理,掀起的歇斯底里的破坏欲就更加可怕。西南城一带,接近的王城的,尽是封君王公贵胄的宅第。赶狗入穷巷,再逼狗跳墙,好辣的借刀杀人毒计。真有那份仁心,军中一言可决,何须巴巴地跑去求什么赦旨。
尉缭!尉缭!杨枫心里忽悠一闪念,蓦的专注地盯住了凌真,“邯郸变乱平叛,这些你都参与了吗?”
“没有!”不明所以的凌真摇头道,“我手下只有几名斥侯,未曾参与平叛之役。”
“你所告诉我的消息,都来自于尉缭。”不带疑问口吻的问句。
“是!都是斥侯往来传递的。”
杨枫双目微阖,微微一笑,长长吁了口气。好一个尉缭!心思缜密若是!凌真从头至尾未参与平叛,许多事也是他没有必要知晓的,可除了些须最深层的隐秘,尉缭几乎把他在赵穆叛乱中的所作所为,脉络清晰地告知了凌真。实则就是为了借凌真之口告诉自己,以示恪守僚属本分,并无异心。低喟一声,杨枫不出声地道:“幸好,幸好你还认我这个公子。”
凌真却仿佛想起什么,不大自然地笑了一笑道:“还有一件事要启禀师帅,我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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